朴侯義蹟
嗚呼古之君子遇死生之大變非徒感慨殺身從容取義 論者以爲近日之禍其所由來者漸矣苟究其源則吾輩
爲尤難也若朴侯舍生大義卽張廵睢陽之類而世或有愛
其身忍恥偸生者多焉顧聞其風則宜小知媿哉候諱憲
陽潘南人歲甲午七月晦單車莅任與伴者記室一而已
先是匪類自完營失險益熾狃勝本邑賊魁誑誘無賴
數至數千散合無常勒脅閭落平日迷暗者怯於利害脚
忙手亂開門迎納伐牛釀罇非徒應聲附影至有忘本悖
倫幻亂風俗是以闔境大擾侯始莅翌朝卽臨校堂行香
禮畢與儒林念及時擾斥邪衛正之義慬慬於色辭間至
寢食不能弛歎曰當此人民昏墊異類陸梁之時正學不
可不明擇差該面稍是凡近之訓任捐需給資次以脩繕
蕆武以爲一城防禦之道蓋其爲治之務知所先後矣招
致賊魁累喩義方有略曰大抵禍福無門惟人所召胥動
聚會召禍之漸歸家安業受福之機可不戒哉近聞境內
物議則歸化之人以義士二字轉成疑障胥作訛言是誠
何言小則守城大則守國今此義士云者使民扶綱待之
以士子豈可以此作爲話柄耶毫勿疑怯焉期使賊魁呈
稟歸正而終始梗化侯不勝憤怒方慮跟捕親往康營請
援共討之際賊尙屯熊峙面殺掠爲事卽命守城別將任
昶南往討得捷賊益肆凶計大興賊千餘數自古邑直擣
南面等地又自南面直走會寧地復命守城別將出擊彼
衆我寡賊魁未得而還侯特軫慮諸賊之脅驅我民勒爲
彼黨與儒生議以凡境內士民守良心稍正之人錄以義
士誓共守城其辭若曰近日所謂各接起包者其意何居
持搶持炮者非起兵而何起兵非逆而何所以日前熊峙
之擾發遣官軍捕捉幾漢恨未得沒捉而古邑南面聚會
之匪類聲言共屠羅州者尤著不道起兵攻城亦非逆而
何故昨發官軍方爲追捕如不歸化而有起包胥動者箇
箇發軍殲滅毋或執迷自速重辟設有前日之所失今更
歸化則善類也且處家安業之民小勿驚怯無礙錄入於
義士成冊官豈罔民哉卽十一月日也當此時我軍稍振
賊徒挫縮前此富平面賊魁陰懷奇禍暗通各處賊邊有
指期入城之擧未幾得情卽地伏法以故賊尤含酷焉十
二月一日賊自寶城等地復屯聚于北面社倉之地大者
萬餘小者六七千金溝和順綾州諸賊四面蹙境而來物
情惱惱不可形言也侯深痛諸賊逆命守城益嚴日夜徇
察勞來軍卒辭旨懇惻邑村民士莫不感奮思欲效忠也
三日群賊蜂起或屯于平化松亭磴或屯于巾山茅征嶝
或屯于碧沙後坪或屯于杏園前坪此所謂局勢方弱四
面受敵者也是日侯上東門樓望見賊焰益熾顧左右曰
賊如彼且日前所請營兵不至事無可爲也興歎不已左
右亦莫不感憤流涕焉四日賊先衝火于碧沙公廨廬舍
沒入灰燼滿城都人見此景色莫不落魄是日夜侯廵城
至東門樓記室朴公亦踵至賊四面薄城砲喊掀天通引
與侍從者請曰城壈近地有暫時可遜處侯曰事至此境
危迫極矣爾宜越城圖生也吾豈苟免哉愾然發憤蓋推
致其命以遂其志固不以窮塞禍患動其心者也若不實
見得烏能如此伊時碧沙察訪金日遠亦來守城以請援
于兵營事蚤朝出城故自身苟得免禍噫守城備固城外
之民但見目下守禦之嚴整家率與什物多移留避亂于
城內察訪妻子亦已在於本府城內翌曉頭侯復上門樓
覘見賊陣一聲砲後直越北門餘賊四面爛入一城沒入
火中死者相藉以男爲名者三尺不得免焉尙忍言哉官
軍扶侯直向東軒賊追後作亂至於把袖牽裾探索印符
俟植立不撓厲聲大叱曰我受王命印符在我爾等焉敢
奪取罵不絶口賊脅至東門外市埸
嚴侯正色危坐從容取義卽十二月五日也記室朴公俄
遭罔測之變擧不得侯所蒼黃至官門亦不免噫伏節死
義之君子當危迫之際旣盡防慮之道不得免則命也被
撓懼於險難殞穫於窮戹者安能得吾義乎嗚呼城壘岌
岌汭流洌洌却與天壤長存俱弊者始信不待留生而後
傳也携身被火慘復何言然其所以禍之適足以增其烈
而不忘平日喪元之志也賊雖退猶且狺狺不已二三十
餘賊二三日環城放炮或有見漏者亦終不免顧其肆毒
一至此甚耶以故終無一人敢殮者第七日士人金容厚
白禹寅出義所着上衣殮殯於城外市場則肩脅褙貼於
地濕故一札衣領一隻革鞋幸不及火云爾邑店李賣嚴
亦收冊室身體藏殮於城內幽地伊時三四日賊又陷康
津及兵營十二日復還屯本府南門外及巾山茅征嶝是
日召募官白樂中率京軍自寶城來薄暮直先破茅征嶝
賊翌曉頭又破南外賊十四日賊復大熾自南面眠峙陸
續山野分屯于本府前後京軍兩兩作隊放砲散之死者
不知幾級噫抑侯忠魂義魄雷厲風邁使賊曾不旋踵致
此殄滅歟九原之下宜無餘恨矣儒士高光翼等與召募
更殮殯于平化書齋始設晨夕奠焉二十八日侯子舍進
士始奔喪噫嘻侯平日言行亦必有足聽聞者居遐交踈
且字惠未久恨不得記一雖致詳盡大義如彼炳烺不足
爲候之有無但侯之始到也窮途一羈旅色塵襪綻跟露
武柱吏裁進一件請舊和灰俟曰一隻姑完只以一隻解
投則一邊着新一邊仍舊矣又巾網年久泚漬發騂隨手
而分一日以中件進前見而却之曰爾等窮奢至此極耶
免所着指示曰依此樣織來可也此是渠輩平日所不見
麤率耶其後又進一縟氈大責曰如此之物平日不接于
目況身親藉之乎近日騷擾卽渠輩及官長貪侈之所馴
致也亦終不入平日蓄積于中者槪可想知而養其大體
形骸卽爲土梗焉深痼宿瘼將欲盡革斯民無福終至於
此痛矣痛矣若使冠鄕之民早得淸儉仁惻如我侯者必
不至於斯境而仁贒我侯亦不遭此罔極之酷禍耶哀哉
至今民士猶不知平賊之爲可喜而惟以侯之死爲悲視
篆才百餘日仁愛之入於民者深且切亦可卜也其累承
訓飭其於衛正斥邪之義懇惻切至不翅丁寧況親被字
育之地尙今在目去益如新且殮襲士人隔在接隣終始
凡百隨聞收得但人微見膚不能揚侯德之萬一惟恐其
遺光餘烈在人耳目者愈久而或失其眞且擬夫異日秉
筆君子或可旁照焉
似不得免其責何者士習之於鄕國所關重矣士習之正
不正而鄕國之治與亂於是判焉故士習正則民之趨向
定而鄕國治士習不正則民之趨向不定而鄕國亂故曰
士者民之望也苟爲士者可不思其治亂之所由而正其
趨向哉但以目下鄕中習尙觀之學校卽禮義相先衆庶
依歸之地也挽近以來初不知明倫奠亨之爲何等事仰
聖慕賢之何等淸肅日與出入者惟小體是事廉恥都喪
至有簡囑京營行賂官府千谿萬逕無所不至且顧其地
則首善其人則物望而以至差楝之際不問操存之可否
不待謹守之如何雖窮海邃谷魚箭炭叟可堪一埸
則看作好窠眞以爲標上上欺明府下罔徒僕軒軒衣帶
行呼唱於堂上況其尤下者乎此所以亂亡之所由一也
以至庠塾顧眄堂奧則訓長卽乳兒之黃嬭學徒卽齠齔
之垂髫也才到總結則父詔其子兄勗其弟甲乙才窺欺
罔已萌冠弁始加構陷已肆日志富侈交騖私欲四民紛
然欲其不亂難矣雖編伍間尋常底事錐刀難變錙銖莫
售餘事奚論試遊目乎市井邊則熙往穰來雖父子兄弟
同道同行竝入日中縱鼻橫目若有大意思好貌樣存者
然此奚與路人交袂以擇焉平居盛稱鄕士夫者固當如
是乎顧其姿質則耳目可惜年紀可愛而自妙少稍有知
覺時晝宵成就眞實所曉者一個利字而已如大小學日
用切近茶飯之書曾不接目況經于心乎付之笆籬視若
弁髦如此而可謂祖愛孫父敎子兄友弟弟敬兄乎此所
謂小不可聞大不可救者也先賢有言致知莫貴於讀書
矧自三代后養德之具一切盡廢所以維持此心防範世
道者惟有書苟有志者捨是莫求人鮮志之久矣是故世
乏良士鄕無善俗反目德色之熊每每有之鬩墻勃谿之
類比比皆然此所以人必尙利攘奪之風行而鄕國亂焉
亂亡之所由一也其中所謂頭角嶄然者托跡科擧不事
做讀浮沒京營不周貧窮不知倫脊專以産金爲主辦得
一紅白牌於幾千萬而哆然自負好世上笑罵從他笑罵
好官還我爲之之習擧俗滔滔彼林林蚩蚩者果何所規
則哉又有一般人於此窺拈鄕曲間幾箇稍饒名姓付囑
吏謁徇私營邑圖得資級決定幾千百而無嚴冒稱威脅
勒加多般爻象不可枚說而倒家傾業非徒資給不售至
不得保其身者居半焉夫何近來落落遐堧是何金玉之
多也前此苟有一分世慮者爲懷果何如哉此所以亂亡
之所由一也風俗喪敗一至於此故鄕中爲人子弟者在
家則惟昵狎工匠以雜物極巧侈爲相高反以較勝有若
敎玉人雕琢玉然出則試砲弄丸逐鹿伏雉之技無愧敢
爲末至之弊不待智者而知之矣又有淸致之高標以風
月弄談打酒押韻爲盛事或偸技賭博或割鷄屠狗爲長
物日月告期歲華垂窮始不愛紙筆終不近書史父兄視
以爲當然子弟行以爲恬然擧俗以爲尋常而不之怪甚
矣世道之日薄而難回也稍持履霜之目者可勝寒心哉
此所以亂亡之所由一也夫婚禮萬福之源人倫之始此
而論財卽夷虜之風不惟古有明訓亦名分之所由正人
家盛衰之一大關棙也苟其利之所在前日乃父乃祖無
異賤私之地肆然敢處屈䣛免角稱丈命卽靦然出入小
無顧忌言必稱吾鄕閥閱者宜不如是處地也甚至將娶
婦先問資裝之厚薄將嫁女又問聘財之多少駔儈奴婢
之法乃行於事宗繼后之地貨有盡而責無窮故昏姻之
家往往終爲仇讐溫公所以反覆慨惜者不亦宜乎此亦
禍亂之所由一也禍亂所由固不可一二數而此豈特一
鄕而已哉世或有能辨之者矣噫回眸左右殷鑑不遠前
車旣覆流而忘返徇而不顧未知止泊終於何時也大抵
異類猖攘槪是不得於鄕曲不得於門族不得於産業不
得於地閥擧業者而亦莫非如右所論中出來其餘幾希
則是豈一朝一夕之故哉故日漸月熾炎炎燎野涓涓滔
天也向所謂吾輩不得辭其責者無足怪哉或者以爲今
日之論似涉工訶意像不佳且言路鄙俚嘉惠古人宜不
如是而得無在傍捧腹者耶噫此豈人之情本奇嶇哉近
來經歷果何如而寧不欲無吪乎凡此皆吾輩日夕恒庸
衋然者而把筆記蹟按壓不得雖不暇顧人譏然初不欲
遮人眼目或覽者持恕其鄙澁但取其實狀則亦庶乎其
擇言詢蕘之一端歟然而至若有豪士笑得則實非小幸
而但恐大耳覰候不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