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亂錄
古人云得人者興失人者亡以帝王平常之時猶謂如此況愚嗤衆庶之
處亂世乎余觀夫今番東擾之遇害者猝然無妄之辱雖有玉石俱
焚之歎至若平日睚眦之報嫌善惡顯殊以此觀之則積善之人或當亂
世雖不能身財俱全旣無飢饉癘疫橫死之厄則必有保命傳姓之道
而行惡之人天必鑑之神必誅之報應昭昭隨處禍及若兼之以挾富則尤
難保朝夕難全姓名豈不愼哉吾家本以詩禮古家孝友敦睦人莫不
矜式逮至于不肖愚且蔑學未能承家庭之訓其在忝先之罪自不勝
屈而以 先靈陰騭之所曁庶望後嗣之繼家聲也
夫何 南中巨魁田菉豆金介男此其最所 自春以後未聞消息況當此世撓遑 今日卽七月二十三日而 去月二十八日卽我 先考喪餘之日而祭祀之過不過全然茫昧 今此東匪之亂雖有碩人君 綸音與關飭則未 今洪州牧使 所謂李昌九率數千名屯聚於國秀峰每日所營乃奪取財物而使 今年自正月以後至于六月日復所吹者都無他風只是東風故 沔川邑而其羅列之狀如魚貫而進殺 今聞所傳則初一日 自夏間以後一 自沔 洪州領官金德卿不幸戰亡匪類則卽地驅入於洪邑而其成敗姑未知 夫何自七月以後見逐避亂之禍乃是 自甲午七月至乙未五月凡九朔之間余之所經甘苦吉㓙歷歷備▣
諱祕而潛入此是邦禁故雖不能喧藉傳學鄕曲愚蠢之輩多有▣……▣
聞傳說則▣一人而至成▣▣可設▣▣又有經天緯地▣……▣
則儒佛仙三道中流出其行則忠君悌長入孝出恭五倫四端無不備至▣
雖不信全聞而異之莫不疑慮莫解其眞贗矣自昨年以後其學漸盛
湖南京畿最盛湖中次之人或難其非是則往往成群都會于其家藉
以毁道縛之打之語無所不至辱無所不及境內士大夫家亦逢辱太半街路
之上言語審愼閭巷之間惹鬧紛紜大抵此學之始作俑者乃報恩居崔濟
遇也號法軒法軒傳于來學之人一人傳十人十人傳百人首敎之人自稱接主
變東學爲東道入東學者謂之入道自稱道人金來鉉徐丙學俱以名家
大族惑染於此爲東學之巨魁可勝歎哉守令方伯莫之禦而莫之禁竟
至 登徹自 朝家命魚允中宣諭於厥徒下來于報恩其時三道匪類都
會於右邑徐丙學則已爲歸化其外嗤嗤之徒外托歸化內實抱慍終不拔
祛根柢一向嗷嗷王綱之不振民習之難化從此可知也旣布 恩諭終不
回意事當旋興 王師一討剿滅國法可施 王令可伸而不此之爲視若
尋常自 朝以下至于方伯倅宰莫不恐有禍及徒畏其萌不思除根僥
倖望其自息以愚蠢浮浪之類素抱狼子不改野心
東匪一自報恩都會之後其熾盛之樣月異而時不同村村設接人人誦呪勢
如烈火之焚滔如潮水之進國之興替危在朝夕呼吸之間前日報恩都會時
何討滅但信渠類唇舌之言氷氷巡撫一任縱恣無憚反爲示弱今至此境豈
非養虎自遺患也故無論事之巨細防杜點微然後乃無後悔而自古以
來不治其本乃治其末者未之有也
有名顯露者也湖中巨魁崔濟遇朴德七朴道一李昌九孫士文安敎善
黃河一李鍾弼李聖時也朴德七則居禮山故脅從於朴德七者謂之
禮胞朴道一居德山故脅從於朴道一者謂之德胞彼類自稱斥倭斥洋
不治産業每日長技若不成群於東家終必作黨於西隣置 邦憲
王章於無何視方伯守令於度外渠類中若有山訟捧債等事至▣
細微報嫌之事渠自任誕裁決甚至有縛刑士大夫勒掘人塚勒捧▣
債勒徵無根之錢勒奪有夫女至於班家奴隷則奪取文券辱其上典
而出去奪取富人之錢穀取人牛馬渠之當報之物則一竝蕩減之意勒捧
手標無班常老少貴賤善惡親踈之別視他人之家産知若自己之物
朝掘東家之塚暮取西隣之財如踏無人之境冤聲載路禍色彌天其
中尤甚被害逢辱者獨班家也葛山金氏三山李氏斗里鄭氏亦我東大
家而家家逢變又未知來頭之禍莫不祠宇埋安男負女戴撤家逃走當此
之時奚有使喚乘御而出行乎所謂使喚便成仇敵昨日親孰之人皆爲
楚越雖親知族親間徒見其逢辱而莫敢救免視若秦瘠平日指某之
家擧皆閉門封戶門庭冷落閭里蕭條且不道人不能任意行路輒逢
匪類必以同類之例拜而寒暄則幸以無事過去如不然則期於執頉終
至有生梗之端此無他故矣非渠同類之嫌也從古以來亂世何限而今此所
謂東匪之亂雖有豺狼蛇蝎之含毒究其本則元非他國之人乃是同國之
人而非但爲同國之人卽不過同邑一鄕比隣之人而其中或有親戚主客之誼
者有世交姓不同兄弟者且有平日受恩賴力者而所謂道不道歧貳之
之後嫉視如仇敵讐視若殺
相關雖居比隣連墻之間隔如楚越之地有家逢辱之苗脈畢由於平日
親熟者之嗾囑指揮雖曰亂世豈有如許犬羊豺狼之類乎所謂亂離緣
何作之而此果爲公乎爲私乎彼類自作亂離自蔑 國典自絶禮義自作禍
欛非但使國撓動使民離散亦受侮於外國之夷狄終至于殞身亡家骨曝於
沙場非但爲輿情之爽快亦可哀哉六月十二日
十餘名急走而來喘息呼訴曰淸人數百名各持鎗劍勢若風雨方入遊山
村中若將屠戮而一洞之無論男女老少皆爲驚怯魂不附體而各自鼠
竄走伏云聞其說而余亦驚訝回顧山上則班家婦女及小兒輩一齊▣
伏於松林之間又自洞外喧嘩之聲狼藉望見前路則自海邑避亂之人▣
負女戴携幼扶老絡繹於道路
危凜愁慘也耘田之人十目瞠然沒數不告而散走挽之不得誘之不聽於斯
之際余亦旣無宿昔之學高明之見則自不無動心而一邊更思則上國之於
我國自丙子以後旣有事大字小之義而且吳袁兩大人出來以後觀之比諸
他國則常有助救之義而今忽無端反常遍行州里屠戮居民必無其理
也然而當場遍及於近處尺咫之間豈有訛言耶余欲詳探其虛實藏跡
暗伏於山上窺其動靜則俄者數百名入來作梗云云之淸人一不見影也心甚
怪之次次轉進至族人靑陽家則數百名云者纔爲二十名而方食夕飯見余
欣然迎接余以筆談問其曲折答以與倭相戰於成歡驛爲倭兵所敗將帥
聶統領不知去處故渠等依賴無處各自逃散倭兵又將追趕計無所出方
向安興航海還國而以乞食次村村前進擇其大家投宿乞食渠等入于此
家七十名往于梧洞任進士家三十名往于漢城之三十名往于德之川五十名
往于大橋云此無異投人之困鳥也聞倭兵追到之說海邑之人與沿路路邊
居人皆爲避亂矣究其情勢則來在數千里他國救我國而至此之境雖甚
矜憐此非一二名乃爲數百名之多遍行閭里討索作弊無所不至街路鄕
曲愚夫愚婦豈不驚散乎以二十名訛傳數百名見其乞飯之人而謂以屠戮
一齊逃竄亂世之人心從此可驗矣古之亂世果亦如是訛言虛驚歟今此淸
人之見敗於倭兵究其本情則亦由於南中東學之討平也然則所謂東學爲
淸倭乘釁之欛柄也所謂倭洋爲東學釀禍之根基也以此以彼各自亂國國
綱不張國財蕩渴由是而塗炭之生靈岌岌遑遑如土崩瓦解之勢可勝歎▣
於戲我國雖偏在一隅自崔孤雲鄭圃隱以下逮至嶺南五賢及靜退▣
沙尤群賢繼起衣冠文物仁義禮樂刑政治謨燦然備至其道德學源不
外乎濂洛關閩其傳受習服景慕於孔孟程朱絃誦之聲曾不絶於士
大夫之家至於愚夫野氓雖不學其書必以三綱五倫皆知爲人子不易
之頭腦式至于今左海民物得免禽獸之域者自 祖宗以來學其學道
其道之力也嘻噫痛矣夫何十數年來東西島夷無端侵境猖獗於五百年
禮義之邦以怪術邪技誘我士民綱領從以解弛規謨從以變革私說盛行
正統永絶使我士民變華爲夷驅入於駸駸然昏衢世界使不得見大明日
月之中天是果曷故焉雖一國之侵漁猶謂難支況今泰推而各國來如慕
羶之蟻犬牙相持今至十餘年稱以開和擇其要害之地到處開港所
施者苛法所敎者邪術所謂交易云者渠國之物件則以至賤奇怪物倍受
重價而賣之我國之物則自五以穀下至於他物擇其品美亦厚給重價而
貿之嗟我牟利之輩不與我人買賣雖傍蹊曲逕期欲輸物於港口一國
錢穀與他物積如丘山使外國之人踐踏五穀穀賤如糞壤使充其所慾從其
所願一國之財穀俱渴於外人之手凡如是而猶意不足據公文積錢於各
浦口任意貿穀使富民商者幾無餘穀以是之故鄕曲殘氓雖有如干錢兩
莫敢私自貿糧且使食土之民終年閱歲勤力農業艱納 王稅又供外國
之人未一年飢寒到骨易至塡壑之境寧不寒心哉賈誼上疏云一人耕之十
人聚而食之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此世則一人耕之十國聚而食之一婦作之
十國聚而衣之一匠作器十國聚而用之然而國胡以不蕩渴民安得不飢寒
乎已察其影又見其形而俚諺所謂別無傷處頭骨破碎者此也使我士民
不復道 先王之法言不復制 先王之法服五百年所守之法綱禮敎一網打盡嘻
彼榮利之徒不入于倭學則入于洋學不入于洋學則入于俄學奔走於形勢之
途以是之故遐鄕愚蠢之氓區區效嚬於貪榮趨利之輩又不堪方伯守令之
浚澤不入于西學則入于東學不入于東學則入于西學作梗生弊於閭巷
之間到此地頭雖臯夔稷契連臂於朝廷杜召龔黃接武於州郡必莫能
矯其正而復其舊矣當此之世無論我家他家都不見讀書之工使少輩
稚子耳不聞三綱五常之辨目不見六藝四端之習若如是過幾年則▣
先王之正法從何得見先儒之正學從何得聞乎此無異廝養是所深▣
痛惜者也非但今日東匪之亂得見遺傳略干祕訣則逐年論運雖姑未
知來頭之事已往之事則如合符節以此觀之嗟我生靈圖生幾人乎式兒今
春委禽於沔川閑基李氏家卽容齋相公之後也過婚時以兩家箕裘之不贍
不卽于禮以待秋過行之意兩家收議而
岌之時實難按注矣七月初自査家專隷來到聞其安信喜豁之極已無可
言而兼之以酒肴送餽此是阿婦之孝養生世之滋味始知於今日而惟以時撓之
急急朝不慮夕如坐針氈亦無樂意也見新査書中則家兒再行以嘉排
前後間率去爲言而其前世事何可信其安過乎須與新家下人徒步命送目
前貌樣之愁痛不必更論也不必久留從速回還之意面命矣過限不來亦關深
憂而近處東匪之滋熾日異而時不同境內逢辱之家十居八九石川再從叔主
亦逢辱於石川林漢日日聞見無非臆塞膽裂公林宅亦方在執頉中我
之生庭屢代山所在於溫井洞而近洞居全卜彔朴命乭金俊若爲至親家
所買年前偸葬於局內故余卽使自掘以去矣厥漢輩當此時勢日
日所聞率數百名都會云豈不驚心喫怯乎一日夕下城山宋壽辰申山同李
建成來勸入道曰若不入道今明間必逢大辱乃已云而李申宋三漢平時
亦以不良漢人皆指目者也所謂建成率一洞之人數十名一夕入塗於東山金監
察者所謂監察卽泰安靑山洞金哥而厥者以豪悍之習改本自稱慶金
隨慶金行列作名商夏其前平時亦以不精不美之習營邑間屢經刑律
而今爲山川抱接主嘯聚近處無賴之輩濁亂作梗無所不至者也下城一
洞之人自入塗之後夜夜誦呪之聲掀動一境其聲陰陰若鬼啾殺伐之聲五腸
欲裂日明所謂匪類之黨各持一杖絡繹於家之前後左右鄭朔不以雇奴
定雇債三百兩而二百兩先給矣六月竟爲東學出去孰能挽留乎當
時柴政又艱親自刈柴於後園或窺望匪類來往可謂坐立難定左顧右
眄如在禍網中有一意中之人一日來傳曰再明日全卜彔驅葛山豪悍之
之輩數百名丁寧都會于我家云此亦入道之人而因事托名內有本心者
也初聞此言百爾思之計無圖免逃避之外別無良策而身若獨避則此非
一二日間出末之亂離亦難獨避若以合家逃避爲意則汁物輸去置之勿論
爲先奉祠宇之人果難容易決策然第觀其動靜想其事機必難坐而防
禦則不如全家避禍也且松山李都正家大小家皆爲挈家逃避昨夕公林宅亦
已全家逃避其男負女戴目下分散之光景實難定懷也
是夕余亦祠宇埋安於後園所謂釜鼎之汁物棄置空家閉戶封門負幼携妻突
然出門實無向方矣自堂內諸家問我去處然余亦姑未知所向處則不能指處答
言且雖預定去處亂世避禍亦不可露出蹤跡則不可詳言故因隱而諱之矣去留之
際當有悵缺之懷而反有不便之言還可笑也無論某人避亂時露其去處則
避亂之意果安在哉不得已因向新基安戚家昏夜中蒼黃行色豈如白
晝徐行緩步之時乎乃三陷溪澤衣履冠網盡濕如等棄之物人如魍魎之
形項羽陰陵之失道果如是奔忙乎夜已將半矣十顚九仆艱到新基留宿
安戚家翌日雨來因留夜與安戚及雇童往孔巖家中衾具與衣封負來久在此
處則非但房舍挾
畢竟綻露此時所謂前日親熟之人反不如生踈面目矣百爾思量主向無處
依賴無人若無升天入地呼風喚雨之術則有死而已欲往九街大宅則其所經道
路皆是匪類之堝窟且多知面之人有意莫遂欲往天安則舍姪家携幼挈
妻越浦數百里之地若逢中路不意之辱則此避獐逢虎猝無變通之道矣
亦不可生意也幾月間將欲往依於閑基新査家計而家兒一去尙不回還
實非細憂又以此意先議於新査次翌日往閒基歷路先訪李友德仁甫則德
仁甫驚問曰君自何方來乎余全然未知其問之委折答曰自我家來耳李友
答曰然則昨日君之子婦于禮爲之君之子親率而去君何又如是來訪乎▣
則余聞其言心膽俱墜不卽成言過食頃後詳陳我之這間事機李友亦
驚失色回顧思之則到此地頭禍福附之於身數生死屬之於天運還入家中
率子婦同過之外有何良策乎大抵聞其裏許則都由於家兒沒覺之致而環
顧此世似此情景亦復幾處氣短心瘁之狀不可形言也然而新査亦有事
出他未逢催食夕飯與聖瞻甫爲探于行之去就扶杖作伴忙到中路則子和
甫率子婦犯昏還來矣無顔中喜豁如披雲覩天而家兒則因不還來驚
問其曲折答曰家兒還家見其父母弟妹不知去處不分東西呼泣而行路
誘之不來云究其道理情勢則此亦必然之勢而舐犢之戀到此尤甚其所
關心用慮實爲成狂也渠若無住接之所則又必來此矣以是自慰寬恕而與
一行還到閒基則新査亦乘暮入來主客說盡這間所經之巓末彼此一
慰一愴余以來此避亂之意言托翌日發還新基中路見家兒還來其
一喜一悲之懷又難形言也歷訪正安尹丈子信氏其家亦見奪牛馬於匪
類逢辱無雙此是吾儕中茶飯之事而都無彼此優劣矣竹基四從兄景叔
氏三叔姪亦避禍來留余將率眷來此爲計而婦女徒步行裝不可投宿於
店幕且不可覓入於生踈之家則勢將訪入於親戚知舊間家故我之內眷
數日後不得不歷入一宿之意懇托於尹丈因卽發向雲山國彬家留宿又
托以率眷一夜歷宿發行直到壽洞金友聖習所則金友三代隱坐於松林
之下氣色半死方綑屨也見余欣接旋聞其所遭罔測之事非一非再也食午
後訪三從弟淵心以偕往閒基之意懇托與之偕到新基諸眷姑安亦
幸而來聞則族祖平海以其奴僕之惹鬧避身於近處且以腫患方在危
劇云想其老人情景甚爲矜悶而族弟惠天甫家本不貧以平日與受
之無闊狹人多稱冤矣不良之輩當此時勢藉以毁道縛刑剃髮云聞
不勝髮豎膽掉也夕飯後安戚與淵心許負衾具與衣封率幼携妻▣
向沔川夜半到餘美市自林今玉家意外賊徒十餘名吶喊追趕爲先奪
取兩人
脅鍛鍊又問我曰汝非大橋金哥乎余聞其問金之語驚魂失色答曰我
非金哥乃是廣川居趙姓之人也然而君等或聞橋
答曰汝若非西學之人逃走近聞大橋金哥多有撤家逃走云汝或是橋
金乎余以變姓爲答者非他故也昨秋大橋開寧宅以山訟事德浦李兵使
家自奴傔以下及一洞之諸漢或有重刑蕩財於海邑者或有蕩財移囚
於他邑者德浦一洞幾至離散空虛之境今當此世德浦諸漢切齒腐心攘臂
大談曰若逢吾金一人則無論誰某必拔劍報嫌云而所聞狼藉未嘗不抱劍
追蹤者亦多矣聞此凶說後吾宗之抵死隱避者尤由於此也是故余亦疑其
德浦之漢來守於街路故猝口發變姓以答之也彼若丁寧爲德浦之漢則余不
變姓而無限見强暴之辱果有何益於此世乎從古賢人君子猶有臨危
處變之道況後世嗤嗤之吾輩乎故夫子當陳蔡之厄又以微服過宋以
若夫子天縱純剛之大聖不得已以用一時權宜之策而孟子所謂嫂溺
援之以手權也此亞聖所以不朽之至訓也若嫂溺以近手摩身之嫌故
不拯援嫂因溺死則是無道理非人情故孟子亦明析其義垂訓來裔
亦豈非處變之道乎秦相范睢以當時元老見須賈於䣌舍欲設暫時
之譎計變姓名爲張祿此非欲免禍卽不過欺人籠絡之手段而其在范
睢當其時亦出於應變之事也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余今變姓免禍似勝
於不變姓而毁傷父母之血肉矣余以是自恕也雖然豈不自愧於內而貽笑
於人乎萬端哀乞畢竟
辛免禍十顚九倒艱到雲山國彬家則曉鷄已亂唱矣以蚤蝎之盛不得入房
堗鋪草簟於喂養之側依眠於欹柱破礎非但衣襪之盡濕渾身苶然
菹旣憤俄逢之辱又思來頭之事不能成一刻之眠日又未明曉飯催進口▣
全却不能下一匙又卽發行艱到唐津邑前坪意外逢四從姪聖佑方往
渠之甥館也此時無論親戚與他人若逢不入賊黨知己之人則其欣慰之心
無異若親父子兄弟也初逢聖佑欣如逢天上之人與之偕到正安尹友家安戚
與淵心則午飯後先送閒基矣夕後家兒來迎而旋與偕到閒基李査家其
蒼黃愁痛之貌樣誠一口難說矣翌朝安戚與淵心還去幾日同經死生之際
不無去留之悵耳日與諸益每論全家避禍之策而沔北則所謂李昌九
爲名漢自稱木胞首接設賊窟於月谷所謂姜片尹三漢亦爲賊魁作
梗於境內所謂班家名色莫不挫氣一鄕之蠢氓莫不捲入賊黨如前
守宅持心者十無一人而所謂等級廉恥掃地無餘矣然而賊徒之行色長
技都無彼邑此邑之顯殊而三道同然如印一板一串貫來至若班家之逢
辱沔川比諸瑞山洪州則尤可鮮少矣此無
措手之故也滄澤李氏亦以盛門巨族幾百年地挺於沔北本以守拙爲家規
故平日睚眦之嫌亦少矣以是之故比諸他家別無窮天極地之辱大抵欲
觀平時其人之善不善今當亂世明若觀火矣靜夜無寐之時暗思 先事與家
事則只是深恨推胸而雖今日溘然果難瞑目矣離親戚棄墳墓來在客
館漸近節日各處 先壠其誰斬草必在於荒蒿悽愴之中而又無省掃
享祀之子孫矣雖緣亂離之漂泊但瞻東南有淚難禁而已中年亦緣家力
之剝落弟兄叔姪星散南北伯兄主寓接於九街甲姪天安珪姪或京或鄕余獨
守故土只賴 先靈所佑而延至今日矣是或運歟時歟當此禍亂余亦棄墳墓
寄擲於無親之地同骨肉間未知其死生存沒是豈夢想之所曾到而人情之
所可堪者乎況
徒有圖生之計東奔西竄凡爲人子者果如是而云有道理乎此吾之終身深恨
自責者也且今伯兄主以六旬老境獨囚於禍網中必無逃亂之所而亦有桂
玉之艱想其情勢避亦難在亦難也甲姪又以年淺未祛之人獨在客地▣
無羽翼有何周旋之方乎仄聞珪姪則先被窮極之辱逃躱上京轉向祥
原渠之岳丈任所云亦甚驚歎憤鬱而在家眷率亦何捱過乎余以有事
奔忙之致不得晉謁兄主且不得斡旋於兩姪之所居彼此生死去就漠未知過
以若骨肉之情反不如路上之人樣雖緣亂世之漂散實難耐遣惡懷也佳樂宅
從叔主旣無嫡子今春定螟嗣於洪州馬首洞同族五衛將商鉉氏之次子而再從
弟明濟爲人夙就俊秀是我曾祖考宗孫故心甚喜幸也公林宅逃避時或以往
住於馬首洞之意爲言矣欲探兩家之安否一次往訪則公林宅家眷果來住而叔
主已出駕未謁兩家俱泰平亦萬幸也來見則馬首一洞別無入塗之人而村樣安
然豈非熙曍世界乎且主家言之與公林宅旣非同骨肉至親而乃結義之至親也
當此換腸亂世近十口眷率同處一室知若自家骨肉而安然穩過非但其敦族之
厚誼平日修德之本意從此可知而爲公林宅可幸爲從弟家可賀余見從弟之三父
子敦厚純淑若有古家餘風矣余乃感悅從今以後期許以知己之親大抵無論誰
某其人之善惡當此亂世判然可分矣翌日往開圭里監役宅則珪姪之這間
逢辱上京果如所聞監役丈則撓之不動坐而待死云自此聞九街消息則伯兄
主今月初歷臨于此轉駕于左峽姑未還次云亦甚鬱慮而爲監役丈力挽一
夜同宿此亦所使婢陽順夫妻出去以柴水之艱世亂中又經家亂也昌洞族姪
進士從兄弟亦來栖屑於近處世煥甫亦在逢變中云所謂班家之逢辱於賊徒
到處一般而初頭時未嘗不隨聞膽落到于今日則聞猶尋常也翌日還于閑
基中路許多東賊之來往執頉不須枚言而行人之道俗亦可昭然辨柝
驢馬着統陽侈衣服佩眼鏡言如懸河兩肩生風面目可憎者必是賊魁衣冠
麤弊步履跼蹐言語訥澁面帶土色者必是俗人也東林金友汝錫卽李査之
妹壻而亦以避禍次來留幾日夜以同談笑晝則同綑屨還可笑而可慰也自古
亂離若設戰場則但屠戮於其地若無行陣過去之所則安然全生而今之所謂亂
離者坊坊曲曲家家戶戶皆設亂離禍網殺氣彌滿於宇宙之間其間避亂之人
從何避亂乎其果升天乎入地乎如無羽化之術則必難容於此世矣將何爲則好耶
一日春一從來見而去慰浣無比也荏苒之間已當秋夕旣不享祀則客地獨過節日最
難爲懷故往從弟家欲與諸親同過節日十四日往馬首洞則酒餠爛熳少無異於
平時之節日也幾月枯腸之餘旣醉且飽遽當是夕月色依舊人事變換百感萬懷
綳鬱於方寸之中無從一行之淚自湧於兩眼間禁之不得恕之不能此是人情之
常理也闕享之 先靈何以慰之分散之骨肉何以復見乎翌日往梅泉族兄元龍
亦閉門內處而元龍以次長傍 龍潭公祠宇奉安於此家姑未代盡而以時撓之急
急方爲埋安於墓下次允西叔姪以行擔負往昌洞故余亦忝拜而其愴感之懷
愁痛之樣不可容喙也往伏 先考墓庭一場痛哭瀉盡鬱悒之懷胸次
爽然矣轉到開圭里則珪姪尙不還來渾眷姑安猶可幸也翌日又到石橋監
役家則監役亦屢次見頉於匪類而幸以納賂於賊魁韓明順者隨事圖免
推以觀之人之錢穀無論平亂死之斧斤生之門路也因留宿翌日歷訪栗里李
戚景彬甫夜與景彬叔姪論時事之利鈍吉凶其洞則李聖安之子兄弟本以
不良之類乘時賊魁行悖於一洞之內故人皆縮氣而如坐針氈也院坪爲有名
之賊窟相距不滿十里每日駭聞慘見者非一二而且李戚之叔姪本以學識文華
可爲湖右士友之推許故彼類尤欲爲勒入同黨每有伺察綢繆之意故李戚
叔姪避禍之難尤難於他人矣翌日歷訪柏峙戚兄萬源氏則戚兄兄弟果在
家其所握之情比他時尤切矣所謂匪類又有勒道之習聞自鵝湖以勒
道次匪類五六百名方來在黑石近處云戚兄携我入內堂欲饋餠肉▣▣
居無何小婢自外呼泣而入來告訴曰匪類屢百名自黑石踰嶺而
入來云一座之人無不魂驚膽落余不告於主人卽出門外望見越邊
則匪類屢百名果滿山遍野而已犯洞口矣卽從洞壑之小路而急走
則戚兄奚暇兩手持餠肉追我而呼之曰餠肉持去喫之也我旣腹空
雖感其追來授餠肉當場禍色迫頭則奚暇受餠肉乎不顧而
直走入東林金友君錫所暫憇矣霎時之間又自洞外忽聞喧▣
之聲急登後園望之則幾十名又犯此洞矣卽與主人各自逃散直
走閒基而坐之則喘渴滋甚全身如碎圉圉如頹氷之魚而猶多
傷弓之怯每瞻前路匪類咻咻之聲隱隱於耳門狂奔之狀歷歷
於眼兒矣自聞勒道以後又生一層之憂與洞中諸益無限憂歎
只自勞神別無良策矣翌日又聞勒道之匪類遍踏於芙谷上下
巨山及明星洞近處而非久又入閒基云孰不失魂雖欲高飛遠走
安可得乎果居無何前山山頂路邊無數匪類列坐羅立誦呪
之聲掀動洞壑先覘村家之虛實一洞之人孰不奔竄如驚鳶
之鷄孫乎家兒托與聖瞻甫避匿於洞中之班家內房余則幾
回商量在此蹤跡齟齬之地前後左右皆是禍網世界則都無
避身之所而可謂進退維谷矣不得已往依於李友景祚甫而景
祚甫與數三友益艱以好言乞誘只餽午飯而無事出送之亦甚
萬幸也今日之亂雖云無事經過終必有明日之亂矣眞所謂去
去高山踰復泰嶺此生此身將何爲庇自古亂中保命圖生者不
計其數而或有超等之才而然耶
子若無卓異之才則必難安過而以我管窺之見都無臨時處
變之策將何爲之乎詳見匪類之外樣則雖稱道人道人云者卽有道
德有行儉人之稱號也日然則衣冠精潔步履安詳言語沈默
行事正大粹面盎背者謂之道人可也今此渠類之自稱道人云者
衣冠纜縲行步荒唐言語狂悖面目愚蠢行事悖逆心法陰
凶是何謂道人乎此非特以悖類言之卽村之禍賊國之逆賊也
大抵自稱東學其學何學又稱東道其道何道乎學者講究淵
源克己工夫有通暢適用之學然後曰學也道者涵養心性存
天遏人斥邪衛正然後日道也所謂匪類之學與道者乃僭也僞
也而學是邪學之學字也道是盜賊之盜字分明善諭也且
彼類之所忌不食者乃鷄犬而若有喂狗畜鷄之家則執此爲
頉空生釁累若與不道家爲隣則反歸以不精之類痛癢有
無不相關涉甚至於係禁索泉水不相汲此非疾之已甚者乎初
藉以斥倭斥洋則爲國家大義昭如日月嚴若霜雪而人孰不
追隨下風乎今則斥倭斥洋姑舍遍踏於閭里奪取他人之財
如探囊中之物其禍嫁作弊無所不及初藉斥倭斥洋爲國家之
意今果安在哉此非斥倭斥洋乃反爲招倭招洋非爲國家乃亂
逆國家之萌昭然顯露矣六曹長官及守令方伯預筭分定於
渠類中自稱某大將某判書此非亂逆而何彼類行事之善不
善雖不足辨白以若目不識魚魯心不辨菽麥之類雖或許以三公
六卿及方伯守令其何以從邦憲治國字民乎此乃三歲兒不
滿笑之說也且道者何等重大至難而以鹵鈍之質雖終身講
磨必不能成其道者十常八九今彼類之所謂道者頃刻間入
道云其道其能長久乎雖凡常之事若有心則肯從而行之若
無心則雖嚴師賢友在傍責而勸之至於成就之際必不稱意
終不如甘心自爲之事況今彼道明是亂逆就死之惡習悖行則誰
肯樂從而甘入乎初以甘言利說誘以勸之威以脅之終若不聽則反
以柱牢惡刑期於勒入乃已使無辜治産之民盡入於抵罪殞身
之地噫彼匪類抑將何心哉畢竟東得於李哥之雇奴西聚於
趙氏之使喚上自班家子姪下至白丁倡優莫不渾同一體東聲西
應朝聚暮散如鳥雀之隊大抵其故莫知也且以班家子姪言之或有
因事圖免而自入者或有不勝惡刑不得已勒入者是無異泣喫
荼萊而雖有托名固守本心不參於賊盜之行惡終乃背道
而逃避者此不失士子之大義則其志可尙其情還慼矣而若不
如是昨日入黨今日行抑生弊作梗與愚蠢之下賤別無優劣
則是非但平日心意之不良亦其技倆之所使此罪重於愚嗤
之村氓萬殞何惜乎余觀某某家子若弟甘入於厥黨看作能
事行無所不爲小無忌憚雖不必指名誰某其在同儕之列
豈不慨嘆痛惜乎松茂柏悅兔死狐憤亦人之常情而渠雖
以愚昧之致如是行事而豈無知舊間論責乎沔北雖在湖
右之一隅今爲巨魁之窩窟故似難支幾月而曾聞新平稍可於
他處然如我肉眼獨往見之則難辨其吉凶利害故與聖瞻甫偕
往栗里留宿於李戚家翌日要與禮卿老兄偕往新平而年雖
豐穰緣於時擾買酒之店幾稀則不得䭜飢而艱到望角山
氣力凘脫更無餘力矣訪入於山下名不知崔生家酒飯討食旣
盡之力復蘇旣昏之眼復明今此亂世海口殘村又有如此之善
人乎乃感主翁餽飯酒之恩無限稱謝而旋別周覽新平全局
之山川則似可勝於繁華之地而少欠者乃地盡頭海邊也然而
今無願賣之垈雖或有垈亦無孔方爲之奈何此地在昔壬辰
亂以金福孫之術數一面人民晏然全生而金福孫之當時卓異
之才豪邁之氣人莫比之也以遐土賤品不得容於當世隱卜於望
角山下當亂圖生而山下有小池壬辰年前生蓴萊於池中矣如
金福孫之異人誕生於其地云豈不異哉自數年前蓴萊又生於
厥池中凡今之人又稱必生異人於其地云此亦可訝而異之也乘
昏訪入於舊倉加平宅則族叔允九氏春間上京以東擾尙不還來
而但其允九氏次允在家見其接人應物則凡百夙就足可以稱古
家子弟見甚奇愛也族姪進士周一李友周伯族兄應說氏任友
季賢鵝湖閔都事亦以避亂次來去因留宿一宵翌日又與禮
卿老兄直還閒基沿路匪類之作亂所聞膾煮所見愁慘不能
盡言也夜與禮卿老兄及主査諸益閒話夜久而寐翌日與禮
卿老兄往訪李都事季文轉向芙谷謁金執義炳昌氏今日卽重
陽日也以雜果餠出餽而又逢鴻山金進士此則執義丈之次胤也
執義丈亦以高明之學今無措躬之策云如我輩淺識蔑學
之愚見有何方略於此世乎與禮卿又偕到東林金友君錫家
少憇喫栗轉到柏峙留宿於戚弟李草溪家翌日與禮卿因
爲分手余還閒湖歷拜機池李司藝憲永氏李丈亦以家庭私
淑之學爲京卿士友之矜許而當此亂世不改平時之衣帶安然
跪坐看書可知其所修之工矣任慶源氏歷訪而去少頃有一頎
然長者着行衣竹纓隱然步入於松林之小路升堂展拜於李丈
凡此亂世能着道服少無礙滯而行路者果其何人乎詳見顔面則
乃秋谷金叔眞也此人則與余本居隣洞素所親切而自兒時及于成長
以布木商爲業旣至家力稍贍使其父親爲監役筮仕自家則棄
商業入學工沈潛之味純粹之工不外乎先儒年前執贄於田丈席其言
語動作今爲一鄕矜勑之士今自金執義家來到而方向栗里李斯文
家云雖在亂世此亦同聲相應同氣相孚之義也與我相逢欣握之懷
比他尤切而旋別抵閒湖家眷多有難便之意雖欲買舍設産非但亂
世又以空手何以經紀乎只自悶畓
此時借着景睦網巾而來後緣於時擾尙未得還完矣今日朴友景
祚來覓而去家兒爲先冠網俱無當今束手之世新備沒策雖太平
別無出入之時猶不堪耐況此亂世晝無脫冠網之暇夜無脫衣服之時
際此全無見爲之傷心處也景祚便詳聞則瑞山匪類之惹鬧去益猖獗
所謂賊魁金監察漢入居我之家舍田與畓農作沒數次知如無主之物
如干什物沒數次知云豈有如許白晝大賊乎且此漢之入居吾舍非渠自
主之意乃有助傍嗾囑之人而雖不必指某又豈有如許革心換腸之人
乎今以東撓永爲板蕩則必無物我之別而所謂家舍與農作姑舍
勿論雖玉帛銀金積如邱山我不欲生意而雖幾月後若反風定浪息
如常太平則雖十監察居之其能安坐穩食而自有歸正矣雖甚憤駭
還不足慨然於心頭矣聞朴判書齊寬氏徐都事丙學俱以宣諭使
奉 綸音持 興宣大院位關文遍行州郡及閭里坊曲揭榜勅諭於
匪類凡不得已入徒者皆爲呈訴背道而見其
嘗不節節懇惻句句切當也所謂匪類今當曉諭之際以入背兩件事
禍福之秋可分矣人鬼之關可辨矣然而前日作梗愚蠢之流一向縱恣
徒懷萬牛難回之意其果如是沈惑乎且渠類之自稱敬通者乃魁首
之文績而人或有逢辱於卒徒之倳則往懇於魁首得付敬通而事若
無利害勉强而從之事若大利巨嫌所關則所謂敬通置之度外期於
授窮極之辱乃已推以觀之渠所謂先生之敬通反不如奴隷之告目還
可笑也族兄景國氏兄弟亦爲逃避栖屑於道處而來訪穩話還去
于正安近日察機則非但秋事之方殷亦由於 綸音與關飭之曉諭
東撓稍可沈息人皆爽如羾寒濯淸而亦何全信永息
地備嘗艱苦鴒原孔懷親戚之思愈往愈深而方往左峽次轉到馬
首洞則諸眷姑安而孔林宅間爲買垈移寓於中村亦幸也而鄭姝尙
留於從弟家耳翌日轉向基谷到甕浦津方欲登船矣忽然數三十名
匪類自從村後小路喧嘩齊至余雖無嫌於厥徒恐有知面之漢素以
軟弱之心腸且有傷弓之餘怯不能渡津藏身膝行於壞岸之下潛伏
於蘆葦之中以待彼類之過去矣噫彼賊徒不卽過去跌宕飮酒於▣
幕或坐或臥
動靜則必也終日不去矣余以弱質薄着久伏於荻風蕭瑟之中非
但腹空之太甚亦難堪冷氣透骨在昔伍員渡楚江之時其苦楚
飢寒果如是乎賊徒在背後大江當面前將何以則無事逃身乎思
不得已舍其大路從其蘆中有形無形之小路伏走於屯串浦艱辛渡
津乘暮抵到基谷則諸宅姑安過北爲亂世之萬幸而殷弼弟往在其
生庭巧違未逢甚庸悵然也但與藪村兄主及禹玉姪彼此說盡這間
所經之狀朴道一者乃爲德包之巨魁設賊窟於相距十里之地其作
弊之端比他尤甚且兼大路邊最不可居之地也因留宿於鴻山宅
翌日展拜仲兄主山所發行到新昌邑暫憇䭜飢又到兄弟店則農
器與軍器人員牛馱數十名方輸去于溫陽金谷云而問其所由則
所謂安敎善者亦巨魁中一漢也軍器則方奪來於牙山農器則以
新造軍器之計遍搜於村家大抵彼類之到底行事無非逆節綻
露無餘非特以一時之變言之實爲亘古所無之大變則非但 王師討
滅若非天討誅之亦難一朝掃盡矣畿湖卽士大夫之淵藪而山林
岩穴之間必有義理經濟之人而寂然無聞其或本無有意之士而然
耶雖或有道德才術雙全者待時不出獨善其身耶午後抵竹谷
任參奉宅姑母主筋力無損是爲萬幸伯兄主去月初枉臨留延
於冶洞及此所數日前又還次于德山云若來數日前則可以拜謁而只
悔我行之晩也聞此安候鬱陶之懷倍切矣來見此鄕則東賊之亂比諸
內浦村村晏然家家太平熙皞之世復見於此也翌日往拜任平山丈
與汝化氏轉向獨亭拜任丈伯用氏暫憇噉棗又訪任友聖久又喫棗
與午飯發行到新酒幕則無賴之輩或十餘名或數二十名式往往會坐
於酒店空廳及土塿之上此亦分明是賊黨也大抵嫌之有無姑舍初不欲當
面故逶迤從小路而行未暮前抵冶洞諸節安穩慶幸無比而雖平
常之時久阻之餘慰不可量況當亂世骨肉相逢之懷尤倘何如耶丘嫂
氏與稚侄男姝來語眼前自不禁愴舊之懷也此洞有非班非常
之一洪哥以勒道之說朝夕誘脅於姪兒姪兒方在困境云聞甚驚
憤亦何爲之耶翌日留冶洞喫餠午後兪丈仲光氏來去翌日往斗
川之路歷訪仲光氏暫憇敍話轉到斗川諸眷亦安甥姪今春娶聘
于鄭氏家卽松江之后也昌姪亦善讀安侍亦喜幸而是夕割鷄爲
黍於昌姪家翌日自兪戚文汝所邀我餽朝飯與文汝慈親爲四從男
姝此是情飯也午後率兩姪往拜娣主山所留斗泉翌日發還冶洞翌
日發還不無路上之憂舍大路而從夾路由自梅谷到白岩傑舍櫛比
皆爲東擾之所廢家家閉門所見蕭索也到曲橋暫歇直抵墓谷日
己未暮矣殷弼弟尙不還來留宿於禹玉所其間元集因事來往於
柳洞云
之物勝於權貴之門云豈不濫也豈非大賊乎翌日發行抵竹洞展拜祖
考山所轉到月宮哭丞旨先妣几筵拜溫陽姝主承旨諸兄弟待我甚
厚惓惓戀戀之誼非但以至親論之可見其古家遺風也留宿翌日歷
訪襄陽宅及五衛將犯昏抵加圭里留宿翌日直還閒基則主家與家
眷皆安甚幸而
率同處一室且況堂舍狹窄其果安心乎然而更無所向住接之所
而此非一二日間事則將若之何不如溘然無知也思不獲已往柳洞花
山宅挾室暫時借居之意懇請則果應諾故以移寓爲計也兄
主枉臨于閒湖一喜一悲之懷亦難注抑而其間自左峽還次于石橋
李丹霞家因爲留延日前往還其本宅云同經一夜翌日還次于柏峙
弟兄叔姪星散南北棲遑於道路之上是豈一時可堪者乎是日
曉頭使四從姪聖佑與家兒率家眷往柳洞鴻山宅余亦追後直
從大路而往之矣今則東撓雖少沈息洪州兵丁與捕卒羅列四處
所謂賊魁隨聞捉去云以是尤難出行矣行路之際賊徒與俗人亦
難辨白矣此進亦憂退亦憂也朝飯后聖佑還去于閒湖入處挾房
前後窓戶皆爲破碎數椽頹壁臥看星辰大不過一席之堗冷如
石氷不可暫時容膝而奚暇擇其好不好耶然而當場無糊口之
策到此地頭寧欲無言也所謂衾具與衣封使家兒徐徐持來雖
亂中如是辛酸能有後日之經營耶旣無主接之所則余乃往宿於
柏峙諸宅此所謂東家食西家宿也後乃苦其朝夕來往因爲宿
食於柏峙諸宅每日一次式來見於家便同賓客出入之樣也自草
溪宅五斗租送饋可感其恩而此無異垂斗水於涸轍之中矣沔北有崇嶽
山卽月谷之後嶂也近處不徒諸家設儒會合謀築城於山上爲農堡一
境之內無論班常爭赴如雲此亦一依賴之處而所欠者無解事智略
之頭目也然則所會之人無非無將之卒有何出謀發計以防一隅之患
乎尤所大欠者巨魁之賊窟卽其下月谷而與仇敵相拒於尺寸之地必
有蚌鷸之勢而若成功積穀之後或爲見奪於賊黨則我乃借寇兵而
齎盜糧者也且使彼類爲坐受於人之功矣其吉凶利鈍姑未辦知也往
閒湖與龜瑞兄偕往澹園拜韓都正丈又與韓校理興敎一場敍話此
家卽珪姪之所後曾外家而族弟應九之親査也轉至農堡城詳察其地
勢之高低廣狹則最近賊窟爲其一欠也城內無水爲其二欠也地勢狹
窄爲其三欠也海門相接毒瘴惡霧相迫於向北之嶂人多受病矣爲
其四欠也且城築之石大者幾稀而只以如拳之石築不過一丈若以大炮
放之則必散如風雹而還不如土城之堅築此其五欠也以我管窺之見
雖如是論見若有知事大眼目則又未知有何高論明見也乘暮還于閒湖宿
翌日還于柳洞家眷姑無頉而所謂柴糧與饌政俱乏顑頷之狀不可形言
四顧百思下手無處亂中避禍猶屬歇后而爲先穀腹絲身之策杳無道
理漸當寒節而況處冷堗呼寒之病妻何以衣之索飯
寤寐食息間皺眉之一端也雖自閒湖一包租又爲許給而今此行旅斷
絶之時旣
而不食畵中之餠者此也柴政則或貿而炊之或使家兒躬檢而捱過或父
子相刈而炊之刈柴一款以若初手雖難及於他人强勉爲之而至於擔負一款柴不
着於背起而復倒步而復蹶旣無熟手之工豈不然乎到今思之則只悔初不
入於農業也每往栢峙宿食於諸宅到
寓柳洞以後慰懷依賴之處更無他所而惟與栢峙諸戚互相去來夜以同寒溫
晝以同飢飽周旋時日同經禍亂到此情誼便同骨肉至親而雖平日尋常相
知間到今如是則猶不可比諸凡品況切戚間禍亂中同經甘苦之誼
卽璿派北人李勝宇也自下車以後見東匪之漸染日事憂勤先使三班吏胥
烹狗背道從又募聚有志之人高築城堞精鍊軍器期欲防禦東撓爲湖
右之盟主雖禍網中往往發捕捉致從法治罪凡此時困縮之輿情孰不注目向
頭於洪州而只待有早晩間大變通也一日李妙聖瞻甫來見我曰自北村姜
片兩漢方起胞於近處而若不赴從以鎗劍當埸
無不更赴於賊黨其勢迅如風雷順如建瓴瞬息之間聚至數三千名方都
會於月谷本窟中其迫頭之禍非今斯今故自家三叔姪方以避禍之計來留
於東林金友家而又轉通於我云自聞此報後纔覺之精神復昏旣强之手
足更軟更將此身置之何處乎須與聖瞻甫往見龜瑞兄弟於東林夕間家兒
又來會而今我之所居柳洞卽孟賊之窟也葛山卽片姜卒徒之所居村也葛
山居朴松都爲名人初爲片姜之慫慂誤入爲接主矣稍見片姜行事之悖逆又今
見起胞則判然知其爲逆徒限死亡匿於金友家見其外貌亦不草草者而初雖見
欺誤入託名今旣如是注意則其志還可尙也居無何自柳洞及葛山鳴金之聲放炮
之響掀動山川起胞之匪類絡繹於左右之路更思則會坐於左右要害之地進不
得退不得狀如入網之魚陷穽之虎何爲則好耶不得已入坐於內房夕飯后登後園
隱伏於松林土坎之中過三更後與龜瑞三叔姪入于金
若至神疲勞困則或依壁而眠或相枕膝而臥或曲肱而眠自洞中火光
照耀無論遠近村犬吠之聲連而不絶此乃匪類去來之動靜也然則
皆有喫怯狐疑之心無由甘眠而實假寐也鷄纔初鳴金生員丈又來
催飯而食復隱於後園松林之間
如相戰失魂之人而如是艱辛度日飢色露面面目憔悴也初更後艱
辛乘隙復入于金友家纔食夕飯之際自葛山朴松都跟探之人連續
不絶而來以指示之意咆喝於主人此無他乃知機來匿於此家故如
是也諸漢不絶於門外故不能復登後園各自隱於內園籬根之間待其匪
類之還去夜已過半矣龜瑞三叔姪亦還家不無深慮也鷄纔三唱湯
飯饒飢復與金友汝石率家兒登後峰周望遠近村則火色煒煌犬
吠人咻金聲炮響到處狼藉自葛山咆喝哭泣之聲鬧亂竝聞火光
沖天矣此是姜片率徒來坐於該洞以朴松都覓納之意縛刑松都之妻
子又將沖火於其家云故松都不得已自赴於賊黨其情亦慼矣昨夕松都
見吾儕諄諄吐眞勉謂曰抵死逃避切勿參於匪類之黨此語雖淺亦
足以感人此非不治己病敎人服藥乎一食頃觀光後轉向銀峴後峰
松林之間曉色尙早未曙衣冠盡濕於夜氣履霜之聲澁澁寒氣砭膚
而下視村家則亦皆未眠家家燈影隱映於㰚樹之間人聲不絶也察其
村樣則幽而不險深而不僻可以君子所居而今反爲東匪所居之地甚
可爲欠也方與家兒汝石鼎坐綑屨矣忽然女哭之聲如怨恕慕隱隱
上來於松
綑屨之傍故問其所由厥乃答曰下村有一老婆但有遺腹一人年
今十六昨春成就昨秋見其婦喪但以母子相依而生其前縱有
勒道之端萬端哀乞而圖免矣俄纔何許匪類五六名不知自何
而來執頉俗人縛打捉去竝與牛隻而奪去故如是哀哭云聞
甚矜慼而渠雖賊徒其亦人也豈忍如是乎居無何自下村又
聞喧嘩之聲暗窺於松林之間又何匪類幾十名入來惹鬧於村
中無論男女兒童散走於前山後峯厥徒亦仰瞻於我坐處矣指
點咆喝將有趕來之意乃心神飛越與家兒金友顚之倒之急走
數步之內登坐多樂山觀望則姑無見影亦可幸也此山則都無
松林岩穴別無藏身之所是爲可欠而又自北方金聲炮響一時
振動驚瞻越邊則自唐津邑屢百名匪類滿山遍野席捲而來
其勢如火焰之漲天矣又何金聲炮響忽聞於背後咫尺之地驚顧後面則
匪類幾百名又自松岩踰嶺已犯隱峴洞口矣當此前後挾來之勢坐此無
樹赭山可謂禍色迫頭進退維谷在昔曹阿瞞見敗於華容道時左右受困
果如今日之我驚乎方欲移身向他之際自銀峴之路數三名匪類咆喝逐
來諸人魂不附身荒忙急走於柳洞後峯或立或坐察其動靜因不
趕至雖少放心終日東逐西走之餘氣力俱盡飢渴轉甚將若之何艱度
其日初更後轉轉至家後之峰詳察家中則似無別故而自洞中犬吠
人咻之聲終不寢息無由釋慮入家也一步二顧三步驚潛入於破籬
之隙入頹房中全身昏困如碎骨之餘精神若存若無而今雖有追
我之賊徒更無行步之力則必坐而逢變而已也夕飯乃冷粥一器而
父子相對甘食如蜜所謂糧道告乏已久非但蹤跡之生疎且緣於避
亂尙未變通矣其間二斗租貸食於主宅今又罄竭云又將何爲耶外以
困於匪類之亂內以憂於米鹽之艱以我佛眼婆心一鬼兩役何能承當乎誠甚
悶厄也不得已往懇於金友汝石甫二斗租得來此不過數日之糧則不
憂今日而又憂來日之憂未知末稍之如何耳家傍有新建之空家一
戶
藏之中而坐臥運身不得任意如纏縛之身且難吸草而且賊徒喧
過於門外咫尺之地肝胆冷落則不能安心故乘間還出向花山後
嶂姜氏諸族無不盡會而深谷任丈景元氏與姜聖敎結査故
亦挈家來接於其家而任妙武景兄弟亦來在山上矣相見欣握
而是我同是天涯淪落人則豈無新舊之懷耶此時峯峯會人人皆綑
或以擔肩且未知避亂
亂之本色也吾亦每多得喫而我則避亂之需姑舍在家朝夕糊口之
策全無道理亦不如意也登峨嵋山上峯遍望八方則天地陰駸山川荒
涼閭里蕭條行旅斷絶道路閭閻之間得意遍踏者惟匪類而已也
卒徒庫封於村家軍器之無論在官庫私家者一竝搜探而所謂卒
徒之匪類若入一村則非但封庫與奪取軍器其外小小末流之弊端
無所不至上自大家小至蔀屋一如去皮脫莎之樣且以庫封言之若
有百石之家以折半庫封猶或可也今見彼類之所謂庫封云者則若有
百石之家越以二百石庫封雖二百石若一處來封則猶且可也而不知幾十處
來封封庫之付標於門上者有甚於街店壁上之付傳令也且藉言以
軍器藏於家內突入班家之內庭轉入房中衣服鐵物隨見持去其外
無論某件如取自家之物此等犬羊之習雖夷狄必不行之矣且秋事
姑未告畢如是亂動無論爾我見逐之人何以措心秋收乎纔收之穀
自棄於野外爲鳥鼠之所侵太半閪失使農作之人不得一時安食
如干所打租苞反爲渠類之所奪噫彼爾等亦本以食土之氓莫念艱
苦之情勢自欲同入於禍家亂國之科同歸於呼寒餓死之境吁亦
慼矣
未嘗不以怪異之事心甚憂歎矣今日思之則乃是起東擾之兆朕
而所謂東撓者東風之大風也夏間聞之則所謂匪類若對俗人則誹謗
謂之曰七月尸身云故莫解其意矣其亦到今深究則無他此時起包屠
戮俗人之㓙計也古或有以蠻夷攻蠻夷之語矣今眞有以朝鮮攻朝鮮
之患此符讖說而然耶且平日彼類之所言子若入徒而父不入則其父難
免禍戮弟若入徒而兄不入則其兄亦難免禍戮云而終使無賴之同類期
於縛刑勒入乃已自古及今豈復有如許亂類之悖理乎大抵匪類日用行
事之亂逆雖指不可勝屈而豈意今日之有此亂乎又自銀峴喧嘩之聲
隨風上來潛伏下視則匪類幾十名來圍數帀於趙高原家突入內庭惹
鬧無雙矣因討喫午飯旋向花山初入于姜雅命汝家庫封討酒又奪牛
隻而去矣命汝慈親隨往中路哀乞還推而來幸則幸矣而雖此亂
世其駭然愁痛已無可言也又察厥徒之去就轉向栢峙則必有惹鬧
矣又有百餘名匪類自金鶴洞踰入栢峙搜取汁物又向花山兩處匪類
便同鷰鴻之勢而其各所持之財物別無相奪牴牾之習此乃同聲
相應之義也一場作梗於花山方向銀峴之際齊首聚立於下峰之路上左
右顧眄仍以旗手揮指於吾儕所坐之處將有咆喝追來之機所會之人一
時如風飛雹散也我與家兒着地蟄伏於巖穴之間但露雙眼而望氣噫
彼匪類見我等之避在山上欲以虛驚實無追趕之意而然也尤極可痛耳雖
滄海力士狙伏之術必不及於今日蟄伏之我術矣厥徒竟入于趙高原家一食
頃惹鬧而又討食夕飯自朝至暮在此山上詳察村家之經亂當禍今日
高原家之所遭凡五次而兩時所饗之飯亦至屢百床曾旣無田文待
三千食客之手段猝乍間接待之節其不難乎日已暮矣似無匪類更入
之慮故隨機應變之意勅送家兒于家中余入于栢峙聞之則自數日以
後諸宅之所失及逢辱不可勝數云憤歎則極矣而大抵此時初不逢變如
常安然者百無一二身財俱傷難至奠保者十常八九而若不如是村村
安靜家家太平則誰謂亂離乎且常賤之於士夫家雖無嫌怨其本則氷
炭故今番東擾之首倡者本常漢也從後分歧爲魁者亦常漢也應
赴脅從者亦常漢也故嫌之有無財之貧富姑舍勿論逢辱見奪尤
甚於班家者良由此也大抵士夫家生在此世若無此患則是自祖宗
以來其積善修德自有不易之所守家規故皇天眷佑先靈陰騭雖
處亂世必免禍殃此凡人所難及而至如凡品之人若不逢其辱則還
非班家之本意人多做言膾煮一時此雖弄語亦爲此世切當之格言也
夕飯後與諸戚登後峰周望則到處火光照人面目金聲砲響如雷灌耳
其聞見之愁慘更不欲提說而自起包以後村間犬吠之聲去來之火光連而
不絶斷而復續日復繼夜夜復如日故屢驚喫怯之人皆有狐疑之端賊徒
雖不入洞不能安心在家渙散於山上可勝歎哉夜深後入于栢峙宿翌日曉
食後又與諸戚登後峰四望下界則所謂匪類遍踏於坊曲之間南盜北寇
東奔西馳其乘勢狂忙之狀不可正視也雖遠遠隔山不見之處烟焰漲天
則必有賊屯有金聲砲響之處則必是賊徒之去來也自午後不知何許賊
徒數千名自僧田隅歷松巖驅入于
氣騰天氣勢危凜見甚宏壯也列邑吏胥自三班以下至于奴令莫不入賊
黨所謂守宰不得自由而反以惟從吏胥之令國法解弛等級紊亂人
皆嘲笑其守令矣至若沔川吏胥兪朴則本以國初不屈臣子孫當此亂
世自吏戶至奴令一不染於賊徒各守本心各資其業故湖鄕士民靡不稱
頌以是之故匪
重夏而雖無一面之雅契旣是同鄕之知舊故向適因事入見則彼此有一
面如舊之別而款款接待之誼亦不無古家之遺韻也且以東擾彼此節節
憂歎而慰我以避禍於同邑矣今乃聞之棄城避身云聞
東煥卽本邑之首椽而向者入衙時使渠弟應煥通刺於東軒同與出入
兼以飯酒待我矣今日復見於山上同經禍亂亦不無前日之情也自栢峙距我
家隔一村一嶺而雖暫時間未聞消息則如狂如醉此非平時乃亂世之人情也在山
上終日下視家中之動靜則似無大頉而吾之父子則避在山上雖不足深憂而
最不釋慮者所謂家中所存之物而且所存之物則只是衾具與衣封而猶恐
見奪於賊徒藏置於內廁太殼束立之中或藏置於空家築堗之內而此若
見奪則渾室之呵凍呼寒當場最急而顧今以我沈船破釜之勢又當此禍厄
則來頭生活之道無復餘之矣古今天下寧有是理乎此我之所居村亦近於賊窟
故雖有過去之匪類不以他洞例入洞搜探而且村樣凋殘家樣零星則尤爲等閒
看過是亦可幸也蓋見賊徒之去就蹤跡則閭閻櫛比家勢富潤則一不遺漏
村村作弊家家搜探而如其村家之荒落則每多戛過由是觀之亂世富不如
貧者正謂此也日暮後又入于栢峙夕飯后還于柳洞家眷安過而糧道又告乏
矣曉頭率家兒往東林與諸益隱於後峯松林之中如畏鷹之伏雉也東賊輸
穀之牛馬終日絡繹於左右之路去來之匪類不可勝數而艱辛送日初更後又
入于金友君錫家暫食夕飯又懇得二斗租以袋負于家兒與汝石舍其匪
類來往之大路逶迤於山壑溪澗之小路纔到柳洞村前何許數漢適自銀
峴追至背後五步之地厲聲問之曰彼去之人果何人而何往乎汝石行在背
後以氷氷之說飭辭彌縫吾之父子則驚怯失魂乃急走於下洞則不知何許
之家又當前矣回顧左右人家森列於去路之前後家家犬吠人聲喧藉不
息此可謂進退不得也荒急中入伏於栗園土皮之側最又可欠者月色
迷明可以辨黑白則尤難藏身而唯有兩岸藪林之森森此乃暫時護身
之依賴也一食頃隱伏後際其犬吠人聲之復絶暗起從容而來則犬吠復
鬧人聲復喧荒怯之中父子已分路矣余坐中路久待家兒終無影形我
心之勞悴尤難形言也莫知其故來見家中則家兒逶迤於他路已爲先
到而反憂我到之遲慰喜之外還可笑也汝石亦來坐而因爲同宿翌日
曉飯後又與家兒及汝石避隱於後峰松林之中而自夜或雨或止衣冠盡
濕從又有冷氣侵身實不能安堪也居無何自峰後兒啼之聲狼藉婦
女之語音琅琅故驚顧後面則何許班家婦女無論老少負携兒穉會
坐如設宴之席不分內外少無羞愧之心或有悲泣之聲或有憂歎之語
見甚矜然也自孟賊之村金砲之聲振動故稍上高峯則雨且不止穿
穴於柴草積築之中艱辛掩髀而坐風雨交作衣冠弊濕故乃投入于陶唐
谷李生員秉大家與少主人曾有山上一面之分故因討食午飯脫掛濕
衣方歇脚閒談矣自洞外金砲之響一時宣動如出墻後驚起着衣
急出觀望則匪類幾百名已犯洞口矣乃冒雨急走於▣▣或傷於木
根或仆於葛蔓幾倒邱壑可謂九死十生矣不堪雨濕汝石還于其家吾
父子入于家中終日櫛風沐雨之際其身困神疲不可形言也如干衣服置
諸家中則易有見奪之慮故隨存重被於身上而今雖盡濕更無脫着之
餘件更將何爲不得已脫掛壁上擁衾
使子婦縫制而今以道路未通不能持來以尙未着綿爲愁痛寒苦置之
姑舍其在閒基必有見失之慮以是爲悶也且婦兒之安否漠然未聞其
置卵陟圮之懷尤所難堪也今此東賊之狂風必無吹息之所而兄主與兩姪亦何
處安住耶若或覺精神念到于此則尤難爲懷耳今夕則非但無所着亦天陰雨
濕故因以家宿次因覆衾而臥矣意外姜雅重瞻與任妙武卿來訪要
余偕往於越閈姜生贊玉家故不得已未乾之衣更着偕往贊玉家一
場說話後雨已快晴任姜兩人已爲還家余獨留宿次頹臥於贊玉之家矣
夜已至半忽自洞中犬吠之聲齊起矣居未久數三匪類以咆喝之聲來鬧大門
外拍蹴大門又開房門擧燈燭而入坐奚暇從何路而逃身乎不得已困宿之
樣因臥不起問其所言則此乃未見熟聞之李鳳會也鳳會本以不良之流
今爲孟魁之脅從自稱大將作梗於近洞無所不至者也旣熟聞其名字故毛
骨俱竦心魂俱飛方莫知所措矣厥賊乃以不良之語問之曰彼臥不起者果
何人也又
名居住厥乃欣然而問寒喧且以好顔辭隨問隨答兼以慰我客地艱苦之
情此眞夢想不到意外之事而以渠狼子之野心對我初面何如是接待之寬
厚乎此吾雖不成貌樣猶不敢嚇視之故也翌日曉食後又與家兒上峨嵋峰
周望四面則匪類去來
向我坐之處而上來傍坐之人無不驚視方欲避走於他所矣其上來之人見我輩分
散之樣急呼語之曰我等亦避亂之人幸勿驚走焉余詳見其貌則二乃廉
率人也一乃瑞山人也而皆親切不道人則其避禍之來分明可知矣因延入同坐
相握敍懷而詳問西方消息旋聞其答則無非膽落臆塞而從今以後
更無圖生之營矣聞去月大川居尹校理及官洞校理四從氏俱以宣諭使下
來云
校理丈與泰安倅竝遇害於匪類尙未收尸所謂東賊從又衝火於泰安官舍及
官洞校理宅其子若弟與其堂內之禍又將難測云豈有如許所無之變怪而
一室之禍厄豈至此甚乎初二日瑞山倅又遇害云以若無將之亂類能殺命
吏又殺命官又衝火其莫重之公廨及生居之家變至此境語至此事萬念
都灰而此亦運也時也亦復奈何自東擾奔亂以後所謂借力
又爲盛行稱名曰南學初不入於東徒之人又爲奔馳於南學掃除東
學之說又爲膾煮故匪類之於俗人名色盡驅以南學之人期欲屠戮乃已
所謂南學者十無一人之成功而雖或成功只有一身之計而非有全家之
策也學之何益耶有李友松者自爲南學之宗主而嘯聚沒覺之人欺
奪錢財近處某某之家或有蕩敗之人或有傷財中途而廢者故族
叔監役丈大小家亦見欺幾至蕩渴之境云甚可笑也又聞再從
弟光叔夜逢匪類於宮村溪邊爲鎗劍之所刺今至死境云亦甚驚該也
其三人旋別向新平去不無去留之懷而未知更逢之期也午後自新岩後路金
砲之響動地
峙前坪此乃尹致相厥漢則本以不良之流亦不知何種落而近寓於栢峙
矣今爲賊魁
于洞前數回三帀無行伍部隊而但立如鐵筒成一人塊此乃東賊之陣
大抵陣法何等祕密變幻而八門陣六花陣梅花陣長蛇陣六甲六丁
六壬六戊魚離奇正之屬莫不通神然后
袋之流嘯聚於魚頭鬼面烏合之卒當當元戎之術數何以能行乎一邊
衝火於渠之前居比隣之人家一邊破碎於姜都正家舍廊終乃禍及
於班家之婦女此等豺狼之惡行今乃初見也見其光景則全身軟弱不
能成言行步而一場作梗后因卽出去還可幸也乘昏家兒送于家
中余入栢峙夜與諸戚會坐憂歎而宿翌日朝后又思避身之策而連
日登陟之餘身魂俱困不能振作而坐矣自何東賊十餘名各持竹鎗猝
至於場下急難變通故藏身於大平洞宅內廚還去後出來而大抵此
洞之偏
捲之匪類入來所謂遺漏之俗人沒數捉去云故催食夕飯而諸戚復登後峯
中腰觀望夜深後與草溪兄弟同宿於松林之間晨起見之則白霜亂下於覆
衾之上自背後冷氣徹身矣復卽下于李戚家轉身於溫
解是爲苦悶也晩後狂風姑安家思又切望幾到家則姑爲穩過而
家兒以持來冬衣次去曉獨往渠之甥館云送者去者俱是沒覺而責之
何益歎之何益乎終日勞心憔思實無寓心之所矣家兒去時自言去來
間歷入東林云故晩後乘山龍往見東林則家兒姑不還來而各處避
亂之人充衍室堂而以待家兒次因喫夕飯于金友家但望北村矣夜未初更
家兒果負衣封而入來當場喜豁之心
乎自柳洞銀峴之間金砲之聲續而不絶故不卽還家家兒又食夕飯於金友家
夜半後還家渾室欣然之狀不可盡提也然而來此後東林金友家之前後
受恩非至一再而當此亂世雖一飯之德豈可忘之乎見其金友之諸兄弟叔姪接
人應物之道非特獨厚於我也待其許多避亂之知舊別無厚薄如卬一板而
承接其比飯之遺風急難之高義可謂不讓於古人也使家兒在家隨機避
亂之意敎誨而曉頭余往栢峙喫朝飯又與諸戚登邑後紫閣峯以俟動靜
矣果居未久自寒井谷口百餘名匪類如潮進入栢峙家家搜探踰金島洞嶺
向松岩去見其光景後或坐或立或綑屨乘夕還入于栢峙與草溪始脫冠
網始解帶脫襪方欲眠未眠之際又自下村犬吠之聲人聲之喧嘩又驚夢
魂荒忙急起兩手持冠網與衣襪數步走立於後園望之則更無動靜故
因復入房以假寐度夜亦甚疲困苶然而自逢亂以後眞驚之外又有虛
驚者多尤可孟浪也翌日飯后與諸戚又登後峰或綑屨或觀
後何許東賊數百名入于洞中搜探汁物竝與牛隻而去李友周元兄弟與
兪雅聖文亦見押而去聞甚驚歎矣居未久聖文還推牛隻而來還
可笑也所謂匪類每稱席捲而去云所謂席捲姑舍雖天地捲去漏此不徒
視不計山之高低夷險避亂之人莫不登陟隱伏其峰巒之色如冬樹之開雪
花而所謂匪類遍踏於邑村坊曲之間無論徒俗丁壯名色一無在家所謂
治産與誰爲之耶無論山脊峰上皆爲避亂人之行踏無不脫莎而自然成
蹊修場無論爾我其避亂之備嘗艱苦從此可知而又
直旱乾冬又不寒非但爲東賊之乘勢此特使避亂人無寒苦凍死之
弊也可感皇昊覆燾之恩而以此觀之則似無盡劉斯民之意耳自數
日以後或有京兵下來之說而終無聲息故甚爲紆鬱矣自朝以後德
山木市及洪州北倉近處火焰漲天殺氣彌滿砲響振動故莫知裏許而北
倉卽馬首洞隣
姜氏一門已爲會坐而聞其酬酌則曉自洪州往破木市所屯之匪類傷人
又多故其近所屯之匪類一竝散去北倉所屯之匪類則望風瓦解云不勝
蹈舞之喜而猶未可信也如無趙雲單騎救主之忠又無文天祥隻手擎
天之誠又無韓文公起濟之手段則難以掃氛惡正紀綱回狂瀾矣何以
俾得如斯之三人使我生靈復見於正明之天日乎乘暮還家宿糧道
罄已久矣而思無他策也越閈姜生贊玉其弟兄雖云入賊徒中其心則
乃純良好好人也往懇竝與牛隻而得送于閒湖李査家一苞
而贊玉亦厥徒之羽翼故無事往來深感其爲我用力也適有
朝往閒
之地意外猝然當面旣無羽化之術亦將何爲不得已以匪流之例相爲拜揖
以問木市之事厥魁答曰果有是
豈不萬幸於內心乎見其所率則亦不下三四百名而此乃蘇耽居金聲
五也渠旣敗散故又無金砲之聲而見我亦無堂堂之氣亂世臨時變通
若如今日之無辱則亦足矣李昌九漢自國秀堂率數千名奪據農
堡城所謂尹致相者以寒刀擊農堡頭目之人方在死境可驚可
憤也又往栢峙與諸戚閒話而坐矣德山驛村居趙雅意外闖到
此卽允一甫之▣▣也勒捉於匪類到處隨行而厥徒方來入于柳洞孟
窟中將以經宿今夜故艱辛乘隙逃來于此而草溪以洪州內應爲
執頉明將入于此洞以爲捉去草溪屠戮此洞云故爲先來此通奇云聞甚
可感可驚也因留宿栢峙旣云賊徒入宿本洞則未知家兒去就翌日曉頭
暗暗察機從山脊之小路到家後則犬吠人語左右喧鬧不能入場扉
入于破籬之隙則匪類方宿於比隣妻子反驚我來家兒已先避身幸
莫幸也又從籬隙方纔出來矣自隣家何許一漢見我咆喝而追來荒劫
中顚倒走立於花山後峯而望之更不追之乃到栢峙飯后與諸戚又登後峰
望自柳洞金砲之聲喧動矣匪類已爲屯聚於花山後峯噫彼賊徒遍踏峯
壑搜覓避亂之人便同打圍之砲乎豈復如是疾甚乎見其光景則體脚
軟弱不能作步矣若在峨嵋山中則終必見捉乃已故佗佛山而所謂衣服
盡製於樹梢荊棘之中疲弱脛膝亦傷於木根岩石之角兼又喘渴自甚無
由得水飯之自避亂以後驚劫勞身無由甚於今日矣夕間觀望聞之則厥徒
已爲出去而以草溪覓納之意草溪宅戚叔主無限見困云甚可憤痛而此乃
年前洪州由吏崔東臣今爲賊魁之一漢也入于栢峙喫夕飯而一洞諸戚皆已入家
惟草溪兄弟聞崔賊惹鬧之說終不入家其慈親戴夕飯悲呼於後園之中其舐
犢之戀不忍見也一日夕登後峯望機則自農堡由北倉至大川近處火光衝天
莫知其故矣翌日聞之則此是李昌九捉去洪州之烽火而所謂片姜兩漢本
以李昌九脅從巨魁甘聽誰某正大敎導之訓反有追悔之意使所聚之卒徒
各自散去先斷昌九之羽翼暗使李文玉甫捉如老鷹之攫雉縛送招討營以
王法誅之若論片姜終始之行事可謂罪之魁也功之首也且朴德七李昌九爲湖
右之巨魁其濁亂作弊相爲伯仲矣今以昌九之見捉爲匪類之斷右臂從今以
後匪類之堂堂氣勢似可稍減非特生民之除害亦爲國家之祛一根也其所蹈
舞之慶豈但一人之私情耶前日北村屯聚之匪類一自昌九就戮之後更無屯聚作
弊之端自向以後浮虛驚散之人稍可安堵而他處匪類亦數橫侵猶不能永久釋
慮也自招討營行關於沔唐兩邑設儒會設儒幕於村間道路之傍詳探
去來殊常之人以爲縛送該營之意關勅截嚴故始設儒幕於各洞而行旅又
絶此正徒俗間禍福之秋也栢峙則設幕於入邑之嶺逐夜遞番守直雖云苦惱
比諸前日見逐之時則聖代之好八字也然而瑞海泰匪流屢萬名都聚
於餘美數十里長谷日事堆牛又奪財穀自唐以南自沔以西無論巨
家窮蔀掃蕩無餘而且瑞泰留後之餘陣如蜘蛛之結網今明間將
席捲於唐沔之間期報昌九之仇云然則餘美爲唐沔之禍胎也豈不
心腹之隱憂乎自洪州日兵及丁兵出來之消息聞已久矣而都無振旅
之擧使我困瘼之輿情徒有望雲霓之渴情誠甚愁鬱也且今伽倻
以東別無東陣而惟獨海瑞泰西土之毒氣都聚於餘美牛鳴之地其壅潰
之日難測
邑私通出來忙手開見則自洪營日兵與兵丁今日當到沔邑而屢次粉蕩
之際供饋難辦鞋部鷄卵及米斗收斂入送之意輪回者也豈不聳肩生氣
又豈不自願樂從乎各自洞中隨其家力依示收斂而村家亦幾次掃蕩之
餘便洞龜背刮毛也翌日所斂之物一邊入送于邑又欲觀兵丁出戰之樣與諸
戚登後峰望之則今日未明已爲出去于餘美終日砲響不絶烟焰漲天殺
氣彌空日光晦暝故以我私情庶望聞捷矣午後負米入邑之人回報曰餘
美出戰兵丁到僧戰下纔破一陣轉至劍巖後峰見其屢萬名大陣
因爲臆塞膽落不能放一砲卽爲退兵云當場失魂驚心還不如前
日見逐之時也迫頭之禍急在一瞬之間更將何爲耶居未久自僧田
隅金砲吶喊之聲振動天地火光烟焰充塞洞壑不知幾許萬名匪類
滿山遍野蹴踏驅入於沔川邑疾如風雨勢若豺狼見其危凜光景
則孰能有圖生之計乎人皆爲未冷之屍而居未久又自沔邑負幼挈
妻避亂之人渙散於山野之間所見危遑愁慘也若在於栢峙左右山內
則似有迫頭之禍而且家兒在家必不知此箇危機故卽走于柳洞率
家兒與姜成春三叔姪往含朴山後峰鋪柴草於土坑之中顫身經▣
而此距沔川幾爲二十里終夜吶喊之聲與放砲之響如在耳側而火光
沖天自古亂世之本色果如此時之光景耶鷄纔三唱且不堪寒苦腹
雷投入于寒井成春之仲氏成根家則居未久黑石居李雅又來到傳言
曰入邑東賊或自昨夕先向于大川半留於邑䣌而其近邑之村家無不
遍滿見其動靜則此非欲屯聚於沔邑之計也必欲逐北於昨日所退
兵丁明朝則丁寧出去于大川地云聞其所傳理似固然而亦何準信
耶因得喫曉飯於成根家復與成春家兒往新巖殘山短麓松林之中
身多困惱故暫入臥于成春
午後還去我與家兒夕後從山岸之小路轉轉到家家內安過極爲萬幸
也翌日聞之則沔川所屯之賊徒沒數出去一邑之騷撓粉蕩無復餘地云
豈不然乎德山石橋李丹霞敏奎其飭躬文華可謂一鄕之高士而
自先世以來修德操行人莫不矜許矣昨日彼類過去之際其所居之
瓦家及租苞近百石竝入於衝火中云雖曰亂世豈有如許積不善之漢
乎此非李丹霞之不善居鄕居在路傍故便是橫來之厄而所謂匪流之行事
可謂所過無不殘滅也可勝痛哉族祖光佑居在餘美而其次胤亦被害於
今番東賊之中且有當婚之女以亂世所致不卜日過婚於李友元一之子
而厥徒惹鬧於過婚之夜終又捉去新房之新郞使如花新醮之郞婦不
復見花燭之興鍾皷之樂若深究其行悖之心腸則萬殞何惜乎且以
幾年受學之門生又有嫁禍於薰炙之先生今至佩瓢之境者此亘萬
古以來吾人所未聞所不見之變怪也人生於三云者乃君師父三件事也
盡誠束脩之禮姑舍豈有如此之悖行惡習乎今此所聚賊黨之數爻
可以敵一國而雖施以一國之王令必難如是募選矣渠旣如是募
聚則若一擧大義斥倭驅洋自朝以下至于街童走卒孰不甘樂尾
附而若然則必利如破竹勢如烈火之遇順風靑邱三千里江山頃刻之
間復舊如反掌使外國犬羊之狄雖閱幾千年後必口不絶誦禮義之
邦而且東蠻不敢東漁西夷不敢西寇北狄不敢犯境使我五百年
莫重 宗社從以永保又使痼瘼之蒼生亦可安堵而何彼匪類始稱
斥倭斥洋終乃反斥朝鮮自使受侮於外國之夷狄 王師所到渠自陷於
瘡痍之患渠自就於烏鵲之喙揆諸事機吁亦痛矣往栢峙與諸戚
彼此說盡其間驚劫所經之事共登後峰向東觀望則禮山新院及山城村
驛村及德山樓山鳳溪近處砲聲不絶烟焰彌天成敗間疑有曲折矣追後
聞之則厥徒方向木川而去矣當到新院適遇洪州儒會兵丁相與戰鬪
云聞甚驚歎也賊徒平日所畏所嫌者乃洪州而向見兵丁之退逐於
餘美今見金德卿之戰死於新院以渠類愚頑之本習必蔑視洪州乃
欲攻洪州之計而此可謂螳螂拒轍蜉蝣撓樹之計也因留宿於栢峙
翌日又與諸戚登紫閣峰以手加額依望洪州則砲聲晝夜不絶烟
焰漲天殺氣彌滿于穹壤之間而從今以後惟我生脈都在洪州之得
捷而所謂匪類名雖屢萬旣無器械且無胸中之所蘊則雖不足爲憂
又或有人衆勝天之理亦豈不隱憂乎雖未知其吉㓙利鈍近洞居匪類
數漢佩大刀仆臥於山頂見其外貌則必是自洪州逃來者也且午後有
一漢負銃網自沔邑喘息上來坐於吾儕之側又察其氣則別無生氣矣
此亦畢竟洪州之亡卒也花山姜明甫以利害之說無數鍛鍊竟奪銃與
網馱威脅逐逆則厥漢惟令是從以是推驗此是丁寧自洪州逃亡者
而渠旣逃亡如是氣縮則洪州之得捷斷然無疑也雖不的知豈不自
聳於內心乎其後聞之則果得捷豈不一國之萬幸乎到今暗思則
自餘美退逐之兵丁與德卿之戰死是爲匪類之餌也洪州卽匪類之
釣鉤也匪類卽入于洪州之故易決勝負是亦天運而豈非負薪入火
耶自今以後依洪營關勑設儒幕於列邑諸路設儒會於各洞自儒
所拔其巨魁與作梗之甚者縛致儒幕以次傳次送付洪營以 王
法誅之從今以後 王法可伸民情可安豈不爽快乎自洪州東賊破後
又設儒幕於瑞海泰拔其巨魁而誅之脅從無罪者一竝蕩滌此乃殲
巨釋從之義而前日匪類許所失之物亦一切勿施此使民安堵之義也
且儒標一片或分給於不徒人處使無有中路橫罹之辱此施恩廣濟
之義也前日出行之人若無賊徒之標不得任意出行矣到于今日又無
儒標則亦不得任意出行此飜覆之理也前日則人皆爲東學云矣到
于今日人皆不徒人云此炎涼之態也以此觀之人心之蝙蝠綻露無餘矣
自瑞海泰編級罪人傳次儒幕之說日以狼藉洪營近處匪類之遺骸積
如邱山腥嗅觸鼻云大抵洪營卽匪類之泉臺也以儒幕之故此時行路之難難
於前日亂世之變革未可預度也李友聖實亦橫捉於儒幕傳至鳳谷
幕矣幸逢其同族之都長艱辛免禍豈不愼乎所謂金監察漢李建成亦就
戮云快哉快哉自昌九就戮之後更設農堡之儒會與鷹峰圓峰相爲表
裏以爲應孚而泰安則韓璋履爲儒會之首倡盡殲無遺餘美又設瑞
海之都所尹善稷以前日之賊魁今爲儒所之都長此俗所謂餠無內外
也夜登高峰望之則四面儒幕之火光列如兎窟而照人耳目亦一壯
觀也東學亡於儒道之說儘不誣矣而初秋有輪行之二句祕訣矣
李斗璜李圭泰孟英在俱以倡義之擧首尾相接東征西伐一討剿滅
使掀動一國之賊徒無復餘萌豈非朝野之洪福耶幾日後往馬首
洞則諸家安過於禍亂之中尤極萬幸而公林宅則半留於中村
半入于瑞山姑未團聚公立兄弟避亂於京畿姑不還來而佳樂
宅叔主去月二十六日下世云聞甚悲廓而喪人在遠不還方纔爲憂矣
公立果其日入來此果天倫之鍾毓而然乎余使發喪成服而得持都會
長標紙還家之路到黑石後峰儒幕逢無賴之流一場見困艱辛還家留
于栢峙經亂之餘雖欲探九街開里兩處之消息以阻幕之致不得任意通路
莫由得聞紆鬱難狀而以自農堡城欲爲附尾來往先往閒湖則子婦
安侍諸
惟以無事免禍爲同儕之萬幸也與龜瑞兄偕往農堡則尹進士禮卿
兄父子趙友士文兄弟來留而彼此欣握如黃泉之人況是同鄕之故舊
也與而偕入于梧寺李監役家療飢後與堡長金文初李文玉尹友禮
卿趙友士文致勉發行向洪州而沿路守幕之察機執頉甚於廵羅之
捉人如無可信之蹟則不能
家諸益之一行入于鷹峯宿更思則與堡長同往洪州回路則必
而獨過洪邑不無深慮不如審愼故自
見失之物切勿更推之意雖有關飭之截嚴到處以失物推覓之事所聞紛
紜而我亦出來時餘
當之辱則當卽不踰時刻雪恥還推而吾不欲還推雪恥也觀夫他人之還推
則所謂匪流自不知罪巨理屈反爲含憾於所推之人猶以悖說不無
紛鬧之端是罪上添罪嫌中加嫌而見今姑未敦定之世必有後日
之慮若有知而遠慮則決不可報嫌推物也所謂匪流就死更生之餘
前鑑不遠後轍可戒而去猶小無顧忌但
尤有甚於作梗之時如無更張之化則果難矯捄也余雖愚昧凡此
事機旣的知明見而不念來頭之事期欲雪恥推物則此乃爬而生瘇
自矢于心自責自勉也致勉自洪州歸路歷傳兄主下書而先伏見皮封則
乃有平信二字也纔經大亂雖有萬金豈能買此平字耶又讀辭意則匪流
起包時爲厥徒之押去數日見困於海邑陣中萬端哀乞艱辛免禍而其後
枉臨于石橋與李丹霞李陶隱叔姪同經禍亂以阻幕之致得持洪營公文
今纔還次于本宅云不勝驚歎而旋又可幸也雖欲卽晉拜謁以阻幕之致
不得如意只自悶鬱罪悚而已與致勉偕往閒湖子婦姑安是幸而李友光
運德仁兩兄各以十斗租式施恩於我此意外事也古或有周急於窮交貧
族之間而今世絶無其義矣今此兩友獨有於我可謂范文正公麥舟之義復
見於今日而泣珠結草之報恩我當不忘矣又得姜生贊玉竝送牛隻以爲
輸來而以此足爲卒歲之資尤極可幸也非但知舊之力勸旣經禍亂則事
當卽地還歸瑞山而以爛羹吹薤之餘徵還歸之意頓無十分之一而旣
不還歸則爲先最急者釜鼎之屬故欲爲持來懇得兪聖文田仲元
姜化信與洪友致勉偕往孔巖而到僧田餘美戰場處則腥塵猶嗅山川
荒涼路傍家舍太半衝火前日所居之人無非七零八落所見愁慘辛
酸也先入于新基安戚家逢族叔善卿族弟蔚珍兄弟彼此經亂之餘欣何
如之夕飯后轉往石川田兪姜三人與致勉付宿于鄭壽吉家余宿于元楫所
田兪姜三人因喫朝飯于壽吉家余與致勉喫飯于元楫所而成夏永破田
菉斗於公州牛禁嶺今日率兵丁三百名方到任於瑞山故以新官及兵丁
供饋次昨夜堆牛於石川可謂酒肉爛熳吾亦幾月枯腸之餘旣醉且飽
飯後以輸去釜鼎及租斗次往于孔巖一處則以三稅爲執言之端沒數抑
而勒奪便同籍沒之樣以無境界之悖談至有生梗於儒幕衆人所視
之中畢不得持來同骨肉之誼姑舍雖凡常之間彼此經亂之餘相愛救護
姑舍豈有如許變怪乎此曾意思之所不到事而此乃平生刻骨之難
忘者也田兪姜三人以空行先送余與致勉更往東山金致雲家招致金
監察之子推尋農作偸食之條而事當一一推捧渠父以犯律之科旣
至就戮且以前日觀之則此無異空得之物也以我包容之道從渠所▣
半減而歸正豈不積善種德於冥冥之中乎此乃窮寇莫追之義▣…▣
我負人之義也所推之物皆擔責任置於金致雲家而與致勉回程歷
入餘美李宣傳家留宿翌日到唐津邑與致勉分手歷訪尹友喜仲暮
抵閒湖李査家宿翌日還家則東兒以無何祟自昨夕病臥見甚悶憐
而似是挾邪故邀來仲德以爲防禦過數日觀其症勢則或加或減全不食
飮病勢非輕實非細憂也往東林金友家得生栗一升而來以爲煨給而所
謂饌政都無下匙之物事事窘塞也又過四五日則漸可向差喜不可量矣
過數日後室人又以無何祟忽然病臥可謂手足束縛而以經亂餘劫緣於
冷堗寒苦自謂毒感以待自愈矣見其症勢則寒熱交作全不食飮去益
沈谻而且有虛汗故或疑氣虛進服鷄膏都無見效誠甚悶厄而將欲試
藥治療爲計而顧我客地見無酬應之人且乏分銅何以外上製藥乎
不得已懇請于姜雅公述與家兒偕送于沙器所徐局製用二貼藥而
察其動靜則有加無減已至濱危又欲試藥以空手之致更無製藥之
道而往黑石論症於吳宜但出方文又以空手不得製藥而來此將何爲
思不得已製藥以送之意竝方文送人於馬首洞矣以乏材之致代錢葉二
兩人蔘三本送之故從他製用又無加減又進用蔘鷄飮又無減勢只存一
縷病根則已至源委之深必難望其回棹矣顧今揣度我身數與處地畢也
喪妻乃已豈有如許之禍厄乎過數日後東兒更忽病臥此乃雪上加霜
也又不食而所覓者但生栗故又往東林得來生栗以爲煨給而雖箕裘
豪華之人至於刀圭之應果是極難而況我客地懸磬之勢乎前病之有
減姑舍過數日後女兒又爲病臥如氷半間之冷堗病人三臥則更無容
膝出入之道而且無油政救病沒策矣自栢峙諸家油與饌屬送之以
爲緊用於救病之資而乃父汲水乃子擔柴如是苟且而治病矣第幾日
後家兒又爲病臥實非斯人所當之情景而誠欲成狂也往馬首洞▣
二兩錢回入鵝湖沈局製藥而用諸病▣…▣一無告效也家兒病勢則似
是氣虛故鷄一首黃芪一兩重煎服亦無動靜晝夜勞心憔思實難
支吾也我本豪華家子弟受溺愛於我之父母命窮祚薄逮至十歲
二歲俱失怙恃依我伯仲及時成就
不爲草具曾不見暫時之窘厄矣
一國同病之患則不必獨自怨天尤人而經亂以後至于今日踏至憂患
暫無展睫之暇似此情勢必無幾人矣渾室之病情雖過屢日別無動
靜而室人則比前稍減亦一幸也自黃谷宅鷄一首得來入黃芪五錢
重煎用於家兒矣幾日後室人三母子幸以鱗次起坐而獨女兒終無向
差之道見甚悶憐也成龍方定婚於寒井姜成建而穀朝隔近兼行于
禮挾房不可可及期變通然后可以爲新人入居之房而謂我移接云此進
退不得之事而又豈有如許厄塞之情勢乎思之又思出去之外別無他策故往懇
於田雅仲弼又得仲弼之挾室而又得草溪宅轎與丁東兒之男妹又扶病妻
病子冒寒踰花山後嶺而自顧身世之窮困則無慫淚自湧於兩眼無
用惡懷自亂
之上房堗之溫燠門戶明朗猶勝於柳洞而自七月以後漂泊東西艱苦
萬狀豈至此極乎兒輩以觸冷冒風之致病又添症一竝復臥悶畓之外且
歲際不遠在於他家其不安之心亦不容喙也過幾日後兒輩鱗次向差
而其補元蘇完之策杳無道理亦復奈何翌日率成龍往寒井行扈禮而
還余因宿食於黃谷宅而第以柴政之艱爲歎也到處守之所聞漸減於
前故與戚兄萬源氏偕往校洞尹都事家舍妹無頉以是爲幸而其家亦內
外家舍門戶盡爲破碎於東匪之亂今同處於小室之家其窘塞之樣亦爲代
悶也翌日萬源氏往于洪州余獨還家送人于小龍洞都事及監察家淸漿
與沈菜得來此無異宜人之▣還可笑也閒湖諸益數日來訪於客地孤▣
之人感幸萬也瑞山倅▣赴任以▣捉其罪▣▣漢無▣▣▣云快哉
於焉之間又當除夕百感作惡實不能爲懷安遣也正月初六日馬▣洞
聖道遭內艱專訃來到故往見成服後轉往中村公林宅則其新接辛酸
之樣不須多言而李友公叔亦見逐於東匪昨秋來寓於中邨李友周伯亦
昨秋來寓於前串云故與再從叔主偕訪周伯因喫夕飯還于公林宅家宿
翌日還家近日聞之則自洪州有始罷五陣又撤守幕之令故初十日往九
兄主筋力無損家內無故極幸極幸而留數日後回路歷入昭洞判書
叔參奉丈亦在家而問其所經之事則昨秋自京率眷下來之際逢匪類
於中路無限見辱終來投入于開圭洞舍姪家同經禍亂風定浪息後往
復洪州官隷出來始爲還家云耳適又泉宮族弟進士來會爲其叔姪
之力挽終宵談論頓喫肉餠鷄鳴後宿翌日朝飯又爲戰骨肉羹乫伊
灸可謂肉山脯林也以我槁腸隨量頓喫豈
來歷入校洞宿翌日歷拜趙判尹丈又訪李丹霞李陶隱叔姪犯昏還
家家內無故爲幸也又以糧道之絶乏爲憂矣自馬首洞饌屬與三斗米
意外送之以爲幾日之捱過又可幸也還鄕一款束置高閣雖欲有自栢
峙置得斗屋以爲姑過之計而手乏分銅徒有虛營此非老驥伏櫪志在千
里乎百爾思量都無良策故不得已三月初十日竟爲還歸舊基而以允一
甫之遭故又爲下人之相値女兒則落後於栢峙率子挈妻復入于舊基余
出家爲首尾凡九朔也所經甘苦吉㓙不須枚擧而
報萬一遽然回趾便同木石之暝頑而是可云生在
龜瑞兄也
亂世同居一室終始全救之義乎入家點檢則所謂家舍空虛幾月東傾西
仆其荒落零星之樣不欲着手修補所謂釜鼎之屬十無一存新
▣辛酸之狀終無永展之望▣…▣悒之氣亦無更伸之道▣▣
▣…▣
而非但措辭之不能成言且有所礙之語則不可掛於他人▣…▣
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