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東亂錄
嶺南嘗有崔國戌號海月者善於幻術常淫人之妻
事覺聞朝以法誅之其後又有崔法軒者卽國戌之
餘櫱也曾亡匿於報恩之地當甲午年間得售其邪
道猖狂自恣名爲東學而有書曰東經大典誦呪曰
地氣今至願爲大降其惑世誣民洽似漢末張角之
所爲而初聚樂從者爲黨稍稍繁盛之後藉衆勒入
未滿一年而殆遍八域名其會所曰包中或接中接
中之主張者曰接主其次曰接司其使令者曰省察
凡同入其道者不計貴賤上下奴主冠童一例相謂
曰接長相見必相拜又人之稱之則曰道人而大接
千餘人小接百餘人處處設接難以數計是歲七月
余方在苧山精舍與文若侍先生於座忽有風塵白
地大起隣近洞人驚惶失色或走蘆田或伏橋下莫
知所爲廊下一人急入告曰有亂如此何以安坐不
動耶願急避難也問其亂由答以不知而走入林間
余曰此必是風聲鶴唳之致然也遂入內安頓婦女
使勿妄動旋復出外俄頃之間有一人從高處大聲
曰本洞屠戮之語傳之者誤也勿驚勿驚已而驚走
者皆還有一女子急走之際不覺其脫墜襁負之兒
於其回路始覓得之墮在井邊尙呱呱不已云蓋東
匪
必報匪徒中有一宿憾於本洞者宣言以爲將欲陷
沒某處云云而因以傳播至是忽見收銃匪徒三四
十名作隊自外來而有此虛警也自後大旺洞里亦
設一包而或甘心或脅從鮮有不入其黨不入者禍
又隨之而文若家則以其平日累仁之故得無事余
亦曾無負於人而家又甚貧故不見侵辱或有悚動
語余者曰不入其道將不免禍奈何曰孔子不云乎
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今入其道而偸生是
卽幸而免者也豈爲是哉但當守正而死生禍福付
之於天而已若夫遠處所聞則兩湖轉運使趙弼永
古阜守趙秉甲憑公營私徵索日滋民怨特甚於是
古阜人田琫準全州人金介男孫夏中之徒始因二
趙虐政之苦而起擾仍藉托於東匪其勢大漲終爲
東匪中最猖獗者也至八九月間東匪或驅逐長吏
奪居衙舍擅用國庫兵器勒取富人財穀朝廷命洪
在禧討伐于全州竟不克而還國之危亡迫在呼吸
之間矣余於十月上旬作道山省楸之行墓祀齋訖
來留于中湖宗家是時各處東匪起其包衆以斥逐
倭洋爲名而張其聲勢實則將欲犯闕之計也夏中
包向淸州路去琫準包向公州路來時有前參判鄭
公肅朝主謀儒會於錦山守城拒東獨受介男之入
寇竟至戰亡魯城人李有象始謀儒會于扶餘乾坪
之地後入於東與琫準合勢閔判書泳駿以外國專
權公使請求倭兵之來援左先鋒李圭泰率京軍與
倭兵來陣于公州府內及其治東月城巨峰烽火臺
上琫準以其衆屯于孝浦孝浦與烽火臺上下相望
之地也自孝浦至水越嶺十餘里長谷滿山蔽野皆
是東匪而衣白如雪喊聲震地火藥煙炎蔽昏白日
京軍與東匪一日接戰而東匪大敗死者塡壑生者
四散自後京軍乘勝逐北八路東匪次第討平而法
軒琫準介男夏中亦先後伏誅矣中湖地近孝浦所
經戰亂尤甚於他自十月之望至盡十一月而亂已
當初琫準之留論山也京軍把守要害處甚嚴故余
因久留鄕園而逐日砲聲連續大發一洞驚動不自
定每喩以安心爲避難之方余則或看書或捆屨以
度日傍人每嘲戲以無怯旣而禍機日益危急前頭
兵燹有不可測不得已埋安祠版于家後屛處罔措
罔措及乎戰日銃丸散落有如亂雹洞人皆魂不附
體四散奔走余亦避丸于石撑山及暮砲聲休息匪
徒一齊捲去乘夜還家驚魂稍定第待幾日更無塵
起遂復奉安祠版于家廟前後凡數十日主櫝雖有
地氣之凝濕不至於朽傷萬幸萬幸緣於路梗至翌
年正月始得歸寓是年倭兵仍留于都城頗張氣勢
而 國母遇害乃千萬古所無之變也痛矣痛矣先
是甲申賊魁朴泳孝逃在倭國密以國家隱微之事
具告於倭乃復夤緣於請援倭兵之路還歸本國藉
寇勢以脅 君上得專政權凡朝廷大官無不屈首
其下又從以助勢者如金弘集魚允中等是已遂布
薙髮之令於國中使方伯守令勒行之民心駭懼皆
荷擔而立於是國中義旅噴血相起欲報 國母之
讎而討平勒削之亂乃若柳公麟錫率同志募起義
旅於春川與泳孝所送倭兵累戰勝捷且斬其黨之
爲觀察及守令者各一人以其暴行削令故也前承
旨金公福漢李公偰亦與士友入洪州城擧義見欺
於觀察李勝宇事竟不諧而被捉入京抗義不屈而
還國讎縱未之報而一時停削實賴擧義諸公之力
也已而泳孝失勢復逃入倭國弘集等皆伏法蓋此
變亂實亦由東匪以致之也逮至甲辰凶賊宋秉畯
李容九輩聽倭譎計誘起東匪餘黨改名爲一進會
蓋欲其聚衆盛多而奪我政府以與倭也及乎庚戌
國破之後又有所謂天道敎者亦東匪之散亡餘黨
而設會所於京裏今衆至十萬云姑未知其末梢如
何耳但此秉彝所同之民一變爲東學稱以斥倭而
反招倭寇旣招倭寇則再變爲一進會而作倭倀鬼
竟至自亡其國旣亡其國則三變爲天道敎而又將
欺慢天道噫嘻悲夫思傳曰國之將亡必有妖櫱今
以赤子化爲妖櫱若是之甚乎雖然苟求其妖櫱之
所由生不可專責於妖櫱蓋自外戚用權以來所謂
百僚若非瑣瑣姻婭則皆是多錢鄙夫入居內職而
爲盜臣出補外任而爲聚斂故國步日艱民力日瘁
四維不張以至於此矣孟子曰爲民上而不與民同
樂者非也不得於上而非其上者亦非也其斯之謂
歟半截以下從後追記者也